第17章 霈若沃春(七)

“陸潮?”

“別急。”陸潮別過頭,把手往盆裏一放當場凍得倒吸了口涼氣。

體溫快速下降,他也冷靜下來了,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有病提出用手。

幾乎凍僵的手指貼上頸側動脈,滾燙的體溫順著指腹的每一根神經緩慢流淌,一寸寸恢復知覺。

回暖的指尖觸感敏銳,頸動脈一下一下在陸潮指腹下跳動,他不由自主在血管上蹭了兩下,將白皙頸側揉出一片濕潤水澤。

郁霈側著脖頸繃出漂亮的弧度,微微垂著的睫毛因為涼輕輕顫了兩下,喉結上下一滾很輕地瑟縮了一下,透著股引人摧毀的脆弱。

陸潮本來只是想給他貼貼額頭,沒想到他居然把脖子露出來了,那麽乖順的送到他手上。

燥熱卷土重來,陸潮收回手抓了幾顆冰塊在掌心裏讓體溫快速下降,卻絲毫沒有壓下心底的火。

他撚著冰塊,再擡手時,五指一張直接攥住了郁霈的脖子。

郁霈被嚇了一跳,通紅的眸子微微顫了下,卻沒有反抗而是十分柔順地任由著他掐住脖子,喉結完全不設防地抵在他的掌心,隨著吞咽的動作輕輕一滾。

陸潮一點點收緊手指,感覺到骨骼的弧度,以及更明顯的脈搏。

他只要再重一點、再久一點,眼前的人就會窒息。

兩人就那麽對視了幾秒鐘,郁霈忽然很輕地打了個呵欠,無聲的緊繃一下子散了。

陸潮指尖一松,收回了手。

柳敏給病人換水經過,不自覺往這邊瞥了眼,物理降溫一般都是拿毛巾包冰塊放額頭上,這男寶貝不惜先給手降溫還貼脖子,真會玩。

還說不心疼。

郁霈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剛才的動作有什麽不妥,擡手蹭了下眼角生理性的淚水,啞著嗓子困倦道:“你弄得我脖子上都是水,降完溫我衣服都要濕了,還是別再弄了。”

這句話略帶鼻音,說得又慢,軟綿綿和撒嬌一樣。

陸潮看向他濕漉漉的脖子,擰幹毛巾捏住他下巴一擡,在他轉頭時又強行擰回來,“別動,小孩兒都比你聽話,嘶,說了別動,再動揍你了。”

郁霈被迫仰起頭,喉結弧度流暢明顯。

“水滴到脖子裏了,冷。”

陸潮垂眸一看,毛巾上的冷水果然擰成了一小滴,不住往他脖子裏滴,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形狀漂亮的鎖骨和以及順著胸膛緩緩往下滴的水。

“我擰幹行了吧,你比小公主還會使喚人。”陸潮收回手把毛巾狠狠擰了兩遍,確保沒有半點兒水才又拿回來在他脖子上緩慢擦拭。

郁霈脖子上也有一顆很小的紅痣,像一枚小小的血珠。

他皮膚薄,毛巾蹭一下就紅,擦完水整個脖子像是被人蹂躪過似的,被冰敷過的血管附近也泛著可憐的紅。

陸潮在冰水裏浸著毛巾,腦子裏莫名冒出一個念頭,這麽薄的皮膚真要是跟人上床恐怕那痕跡三天都消不了,還這麽嬌氣,狠一點兒恐怕就要哭。

思緒驟然一停,陸潮抓著毛巾的手陡然繃出根根青筋。

沉默片刻,他把盆一放,三兩下擰幹毛巾遞給郁霈,“自己搭在頭上。”

郁霈被他剛剛那個冰冷的手弄得怕了,而且他發著燒本來就冷,接過來拿著和他打商量,“我其實沒那麽嚴重,不用了。”

陸潮雙手交握揉搓回溫,聞言一下笑了,“我發現你這嘴是真硬,哎,你說我要是真揍你一頓,你說不說實話?”

郁霈沒聽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但看他十指通紅,在冰水裏浸透那麽久估計早就失去知覺了,也有了一絲不忍。

老老實實把毛巾放額頭上,絲絲涼意順著毛巾進入毛孔,反倒讓他昏沉發脹的腦袋舒服了一些。

為了不讓毛巾掉下去,他被迫仰起頭,看著稍微有些刺眼的燈,緩緩伸出手在眼睛上擋了擋,光從指縫裏漏下來,落入眼睛裏。

他動了動指尖有些恍惚,不知怎麽忽然就想到了梁錦螽。

他剛被賣到戲班的時候又瘦又小,兩只眼珠顯得尤其大,班子裏的師兄都叫他“小煙鬼”,梁錦螽就和他們打架,警告他們不許欺負他。

梁錦螽和他不一樣,他是主動來的也是主動離開的,逃跑那天他讓郁霈給他打掩護,兩人裝作去野外喊嗓,若無其事離開科班。

梁錦螽站在漫天大雪裏問郁霈要不要跟他一起走,郁霈搖搖頭,跟他說以後來聽自己唱戲。

梁錦螽人狠也有魄力,很快就出了頭,重逢那天他一身軍裝坐在台下,聽郁霈唱完一出戲緩緩擡手鼓掌。

郁霈當年掩護他離開自然吃了很多苦頭,被師傅罰跪在雪地裏也沒供出梁錦螽。

其實這在他心裏其實是件很小的事,哪怕不是梁錦螽,別的師兄弟真心想逃走他也會施以援手,何況那時候梁錦螽保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