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虞祭之亂

“母親, 您來了,我在外面打濕了鞋襪,正準備清洗一下。”

姜玉竹沖殷氏眨了眨眼, 又聲音拔高了道:“母親, 您還不快給殿下見禮。”

殷氏這才如夢初醒,瞧見太子和女兒並未逾越雷池,她高高懸起的心終於放下,轉怒為笑道:

“太子身為大燕儲君,怎能在臣子宅中做下人的差事, 墨竹,你的聖賢書都白讀了,這般不是亂了君臣禮數!”

殷氏轉過身從侍女手中接過裝著茶點的托盤,款步走上前, 同時暗暗打量起太子。

姜慎官職太低, 未曾有機會攜妻子兒女入宮赴宴, 故而殷氏從未見過太子真容, 只在閑暇打馬吊時, 偶然聽起幾位夫人嚼舌根, 議論著京城裏又有那幾位貴女在宮宴上因太子爭風吃醋, 鬧出了洋相。

其中一位年紀頗大的夫人感慨萬千:“淑文先皇後本就是個絕色美人, 名動京城,當年各路王公貴戚為求其歡心, 不惜明爭暗鬥,大打出手。太子承襲先皇後的容貌,更是人中龍鳳, 即便背負煞星惡名,歸京之後, 依舊俘獲不少貴女芳心。”

殷氏當時聽到眾位夫人們議論,只淺笑附和,未把太子的容貌之論放在心上。

今日一見,方覺驚為天人。

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一襲玄色錦袍,腰飾和田玉玦,繁復的銀線遊龍繡紋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華光,眉眼深邃,挺鼻薄唇,只靜靜立在哪裏,便是光彩奪目。

“姜少傅曾對孤有過救命之恩,孤對其照拂一二,算不上有違君臣之禮。”

詹灼鄴看向桌案上的茶點,挑揀出小少傅愛吃的茶點遞過去,他低頭淺嘗了一口無憂糕,贊賞道:

“姜少傅總是在孤面前提起夫人所做的無憂糕味道一絕,今日嘗過後,確實與宮裏的糕點不一樣,味道更好些。”

恰如姜玉竹所言,太子容貌俊美,若是收斂起身上的煞氣,便是一位風度翩翩,儒雅俊美的儲君。

殷氏聽得心花怒放,面上也笑得如同一朵花,歡喜道:“殿下若是愛吃,我日後便多做一些,讓墨竹帶去太子府。”

“那就有勞姜夫人了。”

姜玉竹瞪圓了眼,她看著母親在太子面前笑得花枝亂顫,而太子一改平日裏清冷桀驁的態度,眉眼溫和,溫言贊賞殷氏開明無私,賢良堪比孟母,為大燕培育出姜少傅這般優異的棟梁之才。

若非手腕上的嚙痕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男子在她身上留下的霸道氣息,她險些和母親一樣,要被太子謙卑有禮的模樣蒙騙了去。

“孤今日冒然來訪,多有叨擾,既然姜少傅已無礙,孤就告辭了。”

殷氏得知女兒和蕭世子出去遊玩時差點掉進湖中,多虧太子及時趕到救下二人,心中感激不盡,聽聞太子要走,脫口而出讓太子留在府中用晚膳。

瞧見女兒蹙眉遞來的眼色,殷氏神色一僵,方覺自己此言不妥。

姜慎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們一家四口還未來得及串通口供,若是在飯桌上說漏了嘴,豈不是前功盡棄。

還好太子並沒有留下用膳的意思,婉轉回絕了殷氏的提議。

姜玉竹順水推舟,起身穿好鞋襪恭送太子。

殷氏站在門廊下,遠遠瞧見女兒把太子送上馬車。

原本放下的絳紫垂簾突然又被掀開,太子似是在車內說了什麽,只見女兒踮起腳尖,上半身探進垂簾。

“殿下,您...還有什麽事要同臣交代?”

姜玉竹這一日過得可謂是精彩紛呈,光是在姜宅的一會功夫,眼皮子都快眨抽筋了,眼瞅著就要送走太子這尊大佛,終於可以卸下偽裝喘口氣,卻又被太子喚住,只好微微一笑,耐心詢問。

詹灼鄴盯著小少傅清潤烏眸,少年唇角弧度無可挑剔,可笑意卻少了幾份真誠。

真是個念完經就打和尚的小騙子。

“孤給了少傅體面,少傅準備如何答謝孤?”

姜玉竹鼻孔差點哼出聲,她身為太子少傅,督促太子在人前做到謙恭仁厚,為了幫太子隱瞞斷袖之癖,不惜舍身飼虎。

如此嘔心瀝血,到頭來,反倒成了她虧欠太子。

她撇了撇嘴,語氣略顯敷衍:“臣下次回到太子府時,會給殿下帶無憂糕。”

羊入虎口,哪有不留下一塊肉的道理。

姜玉竹還未從車內抽回身,後腦就被對方伸手扣住,她被迫揚起頭,唇上迎來了溫潤的觸感。

目光觸及男子黑如點漆點眸子,眸底流淌的光亮猶若黑暗裏幽靜綻放的曇花,轉瞬即逝,卻又刻骨銘心。

淺淺一個吻,並不窒息,可猝不及防,足以讓人心跳漏上一拍。

一道絳紫色薔薇紋垂簾相隔,車外是克制慎行的君臣,車內是意亂情迷的男女。

姜玉竹目送太子的馬車離去,她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滾燙的面頰被微風拂去溫度,才轉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