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摘月之心

夏日裏的雨, 說來就來,完全沒有一丁點預兆。

數道銀蛇撕裂黑沉沉的夜空,接踵而來震耳欲聾的雷鳴。

轟隆隆...轟隆隆...

暴雨傾盆而下, 噼裏啪啦砸在窗欞上, 少年輕飄飄的話被雨水聲沖刷得模糊不清。

詹灼鄴劍眉微蹙,疑心自己聽錯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啦的雨聲中,小少傅紅唇微啟,聲音大了一些:

“殿下...能幫臣換上中衣嗎?”

屋內悶熱的空氣漸漸涼下來, 隱約有風順著窗縫鉆進來,男子一張清雋俊容在跳躍燭光中忽明忽暗。

少年蜷縮起肩背,輕輕嘆了口氣,幽幽道:“既然殿下不願, 就當臣沒說過...”

詹灼鄴眯起鳳眸, 小少傅今夜性情古怪, 處處主動撩惹著他, 雖不知原因, 可燭光下的少年美得驚心動魄, 側過臉投來的目光柔情似水, 眸底波光晃動, 面頰酡紅,宛若綻放正濃時的徘徊花, 說不盡的勾人。

亦讓人忘了徘徊花下還隱藏著刺手的荊棘。

“轉過身,孤給你穿衣。”

詹灼鄴俯下身靠近小少傅,正要放下手中燭台, 卻見少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來,似是要朝他撲來。

他微微一怔, 目光順著少年雪白肩頸下移,只見對方胸口閃出一道刺眼光亮,他的雙目驟然陷入一片黑暗。

“你...身上掛得是什麽鬼東西!”

姜玉竹從美人塌上跳起來,她胡亂穿戴好衣裳,擡眸看向一臉溫怒的太子,穩了穩心神,迫使自己的聲音透出幾分慌亂:

“啊!還請殿下恕罪,臣忘了身上還掛著從霓裳閣買的銅鏡,可是銅鏡反射的燭光讓殿下眼疾復發了?”

說完,姜玉竹試探著伸出手在太子面前揮了揮,果然見男子昳麗的眸子一動不動。

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這便是姜玉竹準備好的下策。

就算她提前在太子面前褪去衣裳,遮擋住關鍵部位,可事後她總要穿戴衣裳,勢必逃不過目光如炬的太子殿下。

除非...她能讓太子兩眼一抹黑。

姜玉竹在外面並非瞎逛一日,她幾乎跑遍了京城的雜貨鋪,才買到一面尺寸能夠藏在懷裏的銅鏡。

隨後她又去了趟香燭店,購置了用鯨魚的腦油制成長明蠟燭,這種蠟燭亮度光,只需要一小根就能照亮滿堂。

姜玉竹買下燭芯最粗的一根,提前放在書房的白釉蓮花燭台上。

有了這兩樣能夠誘發太子眼疾的東西,她還要制造一個契機。

想要銅鏡反射的燭光落在太子的龍珠子上,距離不能太遠,亦不能太近,姜玉竹提前在屋內試驗了幾次,總算確定了這個範圍。

在太子看完輿圖後,姜雯雯來企鵝裙以汙二二期無耳把以玉竹提出讓太子幫她穿衣的借口,待對方終於進入她計算好的範圍,她松開胸前遮擋銅鏡的衣裳,趁其不備突然轉身,成功恍瞎太子的天狗眼。

“殿下現在目不能視,千萬莫要亂動,臣...臣這就去找余管事。”

說完,姜玉竹也不等太子回答,飛速沖出門,一頭紮進瓢潑大雨中,一溜煙地跑掉了。

暴雨傾盆而下,雨水嘩啦啦砸落在廊下石階上,敞開的門扇被冷風吹得吱呀作響。

灌入室內的冷風吹滅燭火,詹灼鄴坐在一片漆黑夜色中,雙眼漸漸恢復視覺。

床榻上遺落著一條小少傅的竹紋襟帶,隨風飄蕩的襟帶宛若一條青蛇勾纏上他的手臂。

男子緩緩眯起鳳眸,指腹摩挲著絲滑的緞料,就好像拂過那人白膩的肌膚。

這銷魂蝕骨的滋味,一經沾染上,便是剔除不凈了。

———

淋了一身冷雨的姜玉竹病了。

聽說小少傅染上風寒的消息,太子只命余管事傳來一句好好養病。

師生之情冰清水冷,讓外人聽了都要感慨一聲龍子高傲,學子無情。

不過在姜玉竹養病期間,竹意軒每日都會迎來一位訪客——此人就是被她勾起棋癮的馮弘彥。

為了不把病氣染給馮弘彥,姜玉竹讓苓英把棋桌移動至屋外的支摘窗下,這樣她和馮弘彥一人在室內一人在室外,二人隔著一張摘窗下棋,既不會沾上病氣,又不會阻擋棋盤上的視線。

這日,天朗氣清,微風和煦。

廊下支摘窗外,馮弘彥看向勝負已定的棋局,眉眼中閃過一絲贊嘆之色。

與太子揮劍成河的棋風大不一樣,他同姜少傅對弈時幾乎察覺不到殺氣,少年的棋風宛若潺潺溪水,溫柔無害,可當他察覺出危險時,驀然發現那溪水已然漫到脖頸,已是回天乏術了。

“姜少傅棋風穩紮穩打,難怪讓李孔雀破了這輩子不收徒弟的誓言。”

閑談中,姜玉竹得知馮弘彥與她的師傅李楷屏曾是昔日同窗。

不僅如此,當年華庭書院的院長頗有獨見之名,願收官家女子入院授課,這一點讓姜玉竹極為羨慕,只可惜這位院長故去以後,此項章程就被新院長廢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