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喬澤已經不是第一次跟著救護車送秦煊去醫院了。

但這次對方是為了保護他而受傷,和之前那次到底是不一樣的。

作為旁觀者他尚且可以保持理智,可他剛剛親身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槍擊案,硝煙和血腥味還充斥在鼻腔中沒有散去,搶救室裏秦煊仍命懸一線生死不知,喬澤實在很難冷靜下來。

情緒緊繃到一定程度,反而流不出眼淚,他只是紅著眼圈,眼睫顫抖,身上生理性的一陣陣發冷,完全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性。

死亡是一個過分沉重的母題,就算是在劇本裏寫也要慎之又慎,在現實中更是足夠讓人放下所有恩怨情仇。

何況他從沒有真正恨過秦煊。

無論是危急時刻的吊橋效應還是從來就余情未了,在秦煊最後深深望向他的那一眼裏,喬澤的心臟真切地為眼前的男人重重跳動。

怎麽可能扯平呢,怎麽可能忘記呢?

如果還有得選,喬澤寧願他們永遠互相虧欠。

醫生給喬澤和陸承允都做了檢查,除了幾處細小的擦傷,喬澤可以說是毫發無損,只是受到驚嚇,有些驚恐發作的症狀,用了些鎮定的藥物便讓他在一旁休息等待,陸承允身上的傷口則需要清創包紮。

現場還有其他傷員,急診室亂哄哄的,聲音很嘈雜。

喬澤看見醫生檢查完陸承允的眼睛,好像又說了些什麽。

陸承允搖搖頭,拒絕了對方,簡單包紮完便朝他走過來。

男人臉上還有殘余的幹涸血跡,額角和右側眼睛上都蒙了紗布,肩膀和手臂也包裹著幾處,露出的左眼半眯著,眼底似也有些發紅。

喬澤掛念著正在搶救中的秦煊,也怕陸承允再有什麽不好,見狀忙擔憂地問:“你的傷還好麽?醫生怎麽說?”

青年剛哭過的眼尾和鼻尖泛著薄紅,蒼白的臉頰上還蹭了些血痕和灰漬,聲音也是沙啞的,帶著濃重的鼻音。

陸承允垂眼看他,搖頭道:“沒什麽事,一點小傷。”

“那就好……”

喬澤總算松一口氣。

他的目光又望向搶救室的方向,眼巴巴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既盼著那門快些打開,又怕醫生一出來就和他說抱歉。

越想便越緊張,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指節用力到泛白,瘦削的手腕微微發抖。

陸承允在喬澤身側坐下,把他的神態都看在眼裏,心中不免酸楚,但更多的卻是心疼。

心上人正在為另一個男人牽腸掛肚魂不守舍,陸承允一邊嫉妒,一邊又不忍心看對方難過。

想的是禍害遺千年肯定死不了,說出口卻放軟了語氣:“別擔心,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救護車來得很及時,這邊的急診經常有槍傷患者,醫生們都很專業……”

陸承允說著,掌心覆上喬澤冰冷顫抖的手背,握緊他的手,低聲寬慰。

男人的掌心溫暖幹燥,脈搏平穩有力,喬澤本能地回握住對方,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有了這一點支撐,他終於再也繃不住心裏那根弦,嗚咽著轉頭便把臉埋進了陸承允的胸膛,弓起的背脊一抽一抽的,像只瘦弱伶仃的貓。

陸承允先是怔愣了一瞬,隨即擡手將喬澤抱得更緊。

他並不擅長安慰人,感覺到胸口的布料被洶湧的眼淚濡濕,只是笨拙地輕拍喬澤的後背,安靜地抱著對方,為他提供一個沉默的、可靠的懷抱。

他們就這樣在紛亂的急診室一角緊緊相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裏的人像是哭得累了,又像是鎮靜的藥物起了作用,呼吸漸漸安穩下來。

陸承允小心地松開一些手臂,低頭確認喬澤應該是睡著了,不禁放輕了呼吸,重新調整了一個讓他能靠得更舒服的姿勢,不再挪動。

充血的眼底仍在隱隱作痛,想到醫生說的話,陸承允閉上了眼睛。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撫上懷中那人的臉頰。

像是觸碰一盞易碎的珍貴瓷器,一點一點,從下巴到嘴唇,再到鼻梁、眉眼和眼眶的輪廓,無比細致地描摹。

許久之後,他才重新睜開視線模糊的左眼,摸索著從口袋裏拿出屏幕碎了一半的手機,撥通了陸承彥的電話。

陸承彥回國後先是連軸轉開了幾個會,處理完集團的公事,接著便是約見合作的律師團隊。

為了新成立的信托基金,還又飛了趟港島。

期間冗長復雜的手續頗費了些時間,弘業集團股權變更的公示一出,股價雖略有波動,但大多猜測是出於規避風險的考量,股票走勢仍穩中向好,輿論也風平浪靜。

只有經手這件事的知情人在暗暗咋舌,不知道那喬姓的受益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全程連面都沒露,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了陸氏近一半的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