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5 “到此結束了,阿雪。”

龍椅上的人緩緩起身,走下台階,一步一步走向江懸。

窗格透映微光,照出他的面容,依舊是幽寂深邃的眉眼,比起上次分別,更多幾分蒼冷的寒意。

他好像老了。

七年,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段不短的時光。江懸記得第一次見面,蕭承鄴剛封親王,正是年輕意氣軒昂之時,那時江懸十一二歲,隨江凜對他行禮,他扶起江懸手臂,微笑道:“不必多禮。”

轉眼幾年,謙遜有禮的王爺變作龍椅上冷傲孤僻的帝王,江懸九死一生後睜眼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他居高臨下對自己說:“你父兄已死,從今日起,你留在朕身邊。”

而現在,又是幾年,蕭承鄴身上那不可一世的帝王之氣仿佛霧散煙消,此刻在江懸眼前的,是一只走投無路、垂垂老矣的平陽之虎。

江懸抽刀,刀刃朝向蕭承鄴:“別過來。”

蕭承鄴竟就這樣聽話停住,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江懸,輕輕勾起唇角:“阿雪。你今日來,是來見朕的,還是來殺朕的?”

刀尖又往前一分:“自然是來殺你。”

“殺我?”蕭承鄴輕笑,“好啊,殺我……多日不見,朕的阿雪變了許多。上次見你穿戰甲,好像還是在七年前,那時你的甲胄被血染透,看不出原本模樣。今日看來,朕的阿雪穿上戰甲,果然是很漂亮。”

“住口!”江懸喝道,“沒有你的阿雪,我從來都不是你的。”

蕭承鄴不以為意,仍舊面帶笑容,甚至迎著刀尖又往前一步:“聽聞你身子大好了,是什麽靈丹妙藥,竟能解了春風度?”

“不關你事。”

“你一定要這樣與朕說話麽,阿雪?你我朝夕相處七年,你對朕難道沒有一絲絲情義?”

“情義……?”江懸冷笑,“你是如何待我,你心知肚明。你竟敢與我談情義?”

蕭承鄴神情微滯,緩緩道:“你那般倔強,朕實在不知如何留住你。阿雪,換做是你,唯一心愛之人從不將你放在眼裏,你要如何?朕是天子,朕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難道要朕低頭求你垂憐麽?倘若那樣能令你回心轉意,倒也未嘗不可……可是朕現在求你,還來得及麽?”

蕭承鄴的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他從未用過如此語氣對江懸講話,懇切的、甚至有一絲不該屬於他的低聲下氣。多日不見,他面頰消瘦許多,看起來眼眶更深,也更顯疲態,與記憶中那個殺伐決斷的冷血帝王判若兩人。但江懸還是聽出他懇求之下隱藏的扭曲恨意,像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

——說到底,他本性難移。

江懸搖頭,面不改色:“來不及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我之間,從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蕭承鄴眸色一沉,問:“因為謝燼麽?呵,說起謝燼,他人呢,怎麽舍得讓你獨身前來?七年前他沒能救你,七年後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足信。”

“對付你,我一人足矣。”

“唔,是麽?”蕭承鄴輕聲一笑。不知是否因為提起謝燼,他眼眸中那些懇切轉瞬即逝,轉而多了幾分冷厲的殺意。“既然如此,讓朕見識見識你的本事罷。朕還從未見過你上陣殺敵的樣子。”語罷,他拔出佩劍,周遭昏暗中,劍身一抹銀光晃過。“來吧——阿雪,來殺朕。”

幾乎是同時,江懸用力握緊刀柄,面色一沉,毫不猶豫地揮向蕭承鄴。

到這一刻,江懸已無法再像剛才外面那樣一鼓作氣了,他的體能在清楚地流失,仿佛開閘的水壩,必須提起萬分精神才能維持揮刀的力度和速度。蕭承鄴看出他強弩之末,並不急於與他過招,反而以守為攻,舉劍抵擋,故意消耗他體力。電光火石之間,江懸連出六七招,每一刀都砍在蕭承鄴劍身上,兵刃相撞,火花四濺,金屬余震令江懸掌心發顫,終於某一刻,江懸手臂一軟,揮刀變慢,蕭承鄴看準時機,握緊劍柄用力一推,逼得江懸連連後退。

刀尖劃過地面,擦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蕭承鄴揮劍砍來,江懸舉刀抵擋,二人逼近對方,蕭承鄴低聲問:“阿雪,你撐不住了,對麽?”

江懸喘息著,咬緊牙關,沒有回答蕭承鄴的問題,而是手上一用力,推開那柄長劍,繞到蕭承鄴身後,反手又是一刀。

蕭承鄴回身躲避,刀鋒擦過他後背,將戰甲劃開一道裂口。他臉上終於多了幾分認真,看向江懸的目光浮現些許狠戾。

“沒有人告訴過你麽,”江懸喘息道,“不可輕敵。”

蕭承鄴眯了眯眼,勾起唇角:“小貓學會撓人了。很好。”

江懸臉色更難看,下一刀直取蕭承鄴命門,蕭承鄴不得已仰身躲避,奈何江懸這一刀來勢洶洶,蕭承鄴瞳孔一縮,只見刀刃從他眼前閃過,一縷斷發隨刀風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