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0 “有些東西比性命重要。”

一連數日,江懸每天都到軍營。將士們逐漸沒有了一開始的拘謹嚴肅,見到他都主動笑著問好。

比起謝燼,江懸看起來顯然更好相處。謝燼帶兵一向軍紀嚴明、不苟言笑,底下人大多怕他,江懸則不一樣,雖然看起來冷淡不近人情,但多半與他父兄一樣是面冷心軟的人。——話又說回來,倘若江家人不是這樣性格,七年前面對蕭承鄴猜忌就該擁兵自重,一反了事,而非以一腔忠誠熱血,換得如此結局。

這天江懸又與謝燼一起到軍營,謝燼練兵,他站在台上看。裴一鳴也來了,站在江懸身旁不遠處,等著謝燼空下來找他說事。

江懸看了一會兒,冷不丁開口:“他一直這麽兇麽?”

“啊?”裴一鳴左右看看,確認江懸是在問自己,這才發現遠處謝燼正冷著臉對一隊人訓話。

“哦,將軍麽,將軍一向如此。”

江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裴一鳴繼續道:“將軍那時年輕,若是嘻嘻哈哈的,定然管不住這麽多人。人性本就是欺軟怕硬。”

“你一直跟著他?”

“是,七年前我征召入伍,剛好是……幽鹿峽那一年。之後便一直跟隨將軍,直到現在。”

江懸望著遠處謝燼,自言自語:“他這些年,很不容易吧。”

裴一鳴笑笑:“我從沒聽將軍說過辛苦,不管受多重的傷,他都一聲不吭。”

“他時常受傷麽?”

“大傷小傷,每年總有幾次。好在將軍福大命大,每次都能安然無恙。他說,是江帥在天上保佑他。”

江懸也淡淡一笑:“或許是罷。”

二人說了會兒話,沒等到謝燼練完兵,反倒等來了譚翀。

譚翀一個人過來,穿過練兵場,急匆匆向江懸而來。

“少帥!”

江懸回過身:“何事?”

譚翀停下,沒說話,先看了眼裴一鳴。裴一鳴察覺他目光,低頭清清喉嚨,道:“我去那邊看看,你們聊。”

待裴一鳴離開,譚翀走上前,對江懸說:“張太醫到府裏,說有急事找少帥。”

“張太醫?”

譚翀並不知道張臨淵和江懸的謀劃,只是張臨淵今日來得匆忙,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他以為江懸身體出了問題。

江懸略一思索,隱約猜到張臨淵為何而來。他看了眼遠處謝燼,對譚翀道:“走吧,我們先回去。”

“那謝將軍……?”

“你跟裴一鳴說一聲,讓他轉告岐川,說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是。”

從上次張臨淵說也許有法子改良萬木春到現在,已過去了好些時日,江懸一直靜靜等待,沒有叫人催促過。

他心下早已決定,倘若張臨淵拿不出辦法,他便幹脆就用萬木春,其余的都交由天意。

不過今日看來,張臨淵苦心鉆研多日似乎沒有白費心血,還真讓他找出了法子。

將軍府內,張臨淵與江懸相對而坐,將一副藥方擺在桌上。

“公子,當真要如此麽?”

張臨淵最後一次語重心長問。接連多日不眠不休,他眼眶凹陷,顯得目光更深,看著江懸,擔憂之外,更多是惋惜和沉痛。

江懸平靜微笑:“人這一生,總有些東西比性命重要。”

張臨淵自知再勸無果,長嘆一口氣,唇角揚起一抹苦笑:“行醫二十余載,公子是在下遇到最棘手的病人。”

江懸頷首:“我就當這是褒獎了。”

“這副方子,連續服用三十日,配以針灸,可有萬木春之效。”張臨淵面色沉重,緩緩道,“性命攸關,在下每日親自來為公子煎藥施針,除在下之外,不可讓任何人經手公子的藥,包括玉嬋姑娘,包括謝將軍。明白麽?”

江懸點頭,神情不自覺也變得嚴肅:“明白。”

“還有一件事在下需提前告知,這個法子之前沒人用過,在下也不敢保證最後能有幾分生機,最壞的結果是與萬木春一樣取走公子性命,想必公子……已有準備。”

“是。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張臨淵點頭:“好。公子還有何疑慮麽?”

“沒有,只希望張太醫幫我隱瞞岐川。若他問起,便說此乃調養之藥。”

“公子放心,在下知道。”

江懸站起身,雙手交疊,對張臨淵深深一拜:“映雪宮七年,承蒙張太醫屢次救我於生死。如今又為我行此有違天理之術,違背祖訓醫德。我,無以為報。”

張臨淵連忙起身,將江懸扶起:“何須如此大禮?公子請起。”

江懸起身,二人相顧無言,張臨淵面色復雜,半晌,深深嘆了口氣:“事已至此,我只求問心無愧。還請公子不要自責愁悶,當心氣郁傷身。”

“請太醫放心,我會保重。”

張臨淵點點頭:“我回去備藥,明日此時,我來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