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你可惡至極,江問雪。”

幾日後,江懸終於能夠下床。此時蕭承鄴已率軍抵達新安行宮,立東都於此,昭告天下。

京城這邊,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之際,內閣首輔鐘懷瑾終於病愈,搖擺不定的眾人連忙請他出來主持大局,承天殿上,本以為一向擁護正統的鐘老會斥責秦王奪位之舉,異或明哲保身、不做評判,不曾想鐘老忽然轉身面對殿外撲通跪下,仰天長嘆,說自己對不住先帝。

眾人自然詢問鐘老何出此言,鐘懷瑾兩淚縱橫,稱先帝病重時曾將他召至床前,托付他輔佐四皇子蕭長勖,他問先帝是否打算傳位於秦王,先帝不置可否,只說老四賢德溫厚,像自己年輕時。

再後來先帝駕崩,晉王蕭承鄴最先入宮,眾人趕到時,蕭承鄴與大太監趙朔還有太後一同從先帝寢宮內走出,稱先帝臨終口諭,傳位於皇三子晉王蕭承鄴。鐘懷瑾問趙朔先帝是否留下遺詔,趙朔答曰先帝走得突然,未寫詔書,太後可作證。太後哽咽道趙朔所言屬實,鐘懷瑾雖心下疑惑,卻無證據及立場質疑太後,傳位之事便這麽草草定了。

“現下想來,先帝一向滴水不漏,怎會不提前擬好遺詔,其中定有蹊蹺。何況先帝曾囑托我輔佐秦王殿下,如此之暗示,我竟辜負了先帝信任,我著實該死啊!”

鐘老老淚縱橫,久久不願起身,眾人一聽便明白了,鐘懷瑾如今是支持秦王的。

無論他所言先帝囑托是真是假,遺詔一事卻是大夥都清楚記得的,天下人本就詬病蕭承鄴無詔即位,此言一出,愈發令蕭承鄴所謂“正統”之位撲朔迷離。倘若真如鐘懷瑾所說,先帝原打算傳位於秦王,而太後與趙朔暗中勾連使蕭承鄴即位,那麽如今蕭長勖起兵奪位,便不算謀逆。

朝中不乏審時度勢之人,既然連內閣首輔都倒向秦王,他們實在沒有理由再效忠一位大勢已去的舊主,何況忠心於蕭承鄴者早已跟隨至新安,留下來的人本就有易主的打算。

如此一來,蕭長勖正好順水推舟“暫理朝政”,不過出於某些考量,仍舊沒有即位。

將軍府內,謝燼與江懸一同用晚膳,順便提起今日朝堂發生之事。

“事已至此,不知秦王還在等什麽。”謝燼半是不滿半是疑惑道。

江懸今日第一次自己下床吃飯,仍舊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他安安靜靜捧著碗,想了想,說:“秦王殿下深謀遠慮,想必有他的打算。何況新帝登基之禮極為繁瑣,需要時間準備。”

謝燼撇撇嘴:“罷了,不想了。他們蕭家的事,讓他自己定奪罷。對了,一會兒飯後我得去趟秦王府,這回玄羽軍傷亡慘重,有些善後事務要和王爺商量一下。”

江懸點頭:“好。”

“你乖乖等我,有事找裴一鳴,他做不了主的去秦王府喊我。不過我應當很快就回來了。”

謝燼喋喋不休地說著,江懸沒忍住一哂:“你怎麽變得如此啰嗦?”

謝燼話音一頓,不好意思道:“我這不是放心不下你麽?”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知這句話讓謝燼想起什麽,只見他看著江懸,目光流露淡淡悵然:“我自己長大了,忘了你也會長大。”說完他站起身,不給江懸反應的時間:“好啦,我走了。你若困了便先睡,不必等我。”

腳步聲漸漸遠去,連同謝燼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江懸視線,江懸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簾。

——謝燼說那句話的時候,好像有一點難過。

分別七年,二人之間多了某種微妙的距離,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無話不談至肆無忌憚,而是各自斟酌,小心翼翼靠近些許,又總是戛然而止。

江懸想著,沒有注意到玉嬋進來送藥。

“公子,該喝藥了。”

“嗯。”江懸擡起眼簾,心不在焉,“放那吧。”說完想了想:“幫我把大氅拿來,我想出去走走。”

“可是外面冷……”

“沒事,我透透氣,很快回來。”

“哦,好。”

在床上躺了這些天,江懸確實是有些悶得慌。他不知道為何離了皇宮還是擺脫不了張臨淵,整日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一碗接一碗的讓他喝藥,又不許他下床,仿佛他比院子裏頭一巴掌就能拍碎的雪人還要孱弱。

雪人自然是謝燼堆的,正對著臥房窗戶,為了給江懸解悶兒。

謝燼雖然長得一副精明相,換身打扮也能裝一裝世家公子,但骨子裏著實是個粗人,連堆的雪人都五大三粗,身上架著一杆威風凜凜的長槍。

江懸對此哭笑不得,謝燼卻理直氣壯道將軍府不養閑人,就算雪人也要勤於練武,時刻準備上陣殺敵。

外頭零零散散飄著些小雪,江懸穿上大氅,揣了只暖手抄,沒讓玉嬋跟,自己一個人到後院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