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蠢東西。”

晚上睡前,玉嬋來伺候江懸盥洗更衣。

今日依舊是一件月白雲錦睡袍,差不多的款式,蕭承鄴不知吩咐織造處給江懸做了多少件。江懸垂眸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系衣帶的玉嬋,淡淡開口問:“今夜你在門外,聽到或看到了什麽?”

玉嬋動作一滯,撲通跪下:“公子。”

“你故意大聲叫醒何瑞,是想要提醒我,對麽?”

“我……我只是看到何公公睡在門口,一時驚奇。”

玉嬋顯然不善撒謊,話說得毫無底氣。江懸坐下,不緊不慢端起茶杯,說:“你是皇上派到我身邊的人,我的一舉一動,你理應全都告訴他。為何沒有?”

“不,不是。”玉嬋急忙解釋,“皇上只叫我伺候公子,沒有叫我監視公子。”

江懸喝了口茶,問:“所以,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江懸很少露出這樣的神情,冰冷、沉著、高高在上地審視,仿佛能夠輕易看透一切。玉嬋腿一軟,幾乎立刻就嚇得說了實話:“我看到一道黑影,還聽到房間裏有人和公子講話。但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也沒有聽清他講什麽。”說完擡起頭,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悄悄紅了眼眶:“公子……”

江懸依舊低垂著眼簾,面上沒有一絲動容。

“為何不告訴皇上?”

玉嬋搖搖頭:“奴婢是公子的奴婢,不是皇上的奴婢。”

話說得真切,江懸卻沒有觸動。

“罷了,”江懸像是懶得再計較,“起來吧。”

玉嬋沒有動,仍舊這樣跪著,半晌,鼓起勇氣問:“那人,是來救公子出去的嗎?”

江懸反問:“你希望有人來救我麽?”

“奴婢只希望公子平安健康。今日連太醫都說公子兇多吉少,可是那人來過後,公子就醒了。如果他能救公子出去,奴婢願意……”

“他只是我一位故人,沒那麽大的本事。”江懸打斷玉嬋,放下茶杯起身,語氣恢復平日的淡漠,“我醒來,也和他沒有關系。”

玉嬋還想說什麽,但江懸顯然不想再多言,她張了張口,終是閉上了嘴。

“我乏了,你也下去歇著吧。”

“是……”

房間恢復安靜,江懸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蠢東西。”

——被發現了都不知道。

“阿嚏!”

遙遠的將軍府,謝燼重重打了個噴嚏。

他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院子裏,身旁放著自己的佩刀,手心裏攥著一枚狼牙吊墜。

吊墜也是江懸給他的,江懸親手殺的狼,取下最尖利的一顆牙給他穿成墜子,他一直戴在身上。

江懸給過他很多東西,貴重的不貴重的,大到他的佩刀,小到一顆石子、一個荷包,他都妥善保存著,一件也不舍得弄丟。

唯獨弄丟了江懸本人。

謝燼低下頭,緊緊攥住手裏的吊墜。

尖銳的牙齒已被他日復一日磨得光滑圓潤,放進裏衣也不會像最初那樣時常戳痛他。江懸說狼牙戴在身上可驅病辟邪,謝燼想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江懸自己戴著它。

不過江懸大概不會戴這些玩意。

他總是穿最簡單的衣裳,頭發用布條隨便一綁,自由靈動、無拘無束。身上唯一稱得上精致的東西是他的弓箭,他哥送給他的,他寶貝得很。

江懸的箭術,在整個漠北都是出了名的。

他自小身子骨不算強健,近戰搏鬥從來占不到便宜,有時謝燼氣急了說不過他,一把把他扛起來,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但他也從來不會吃虧,一定會想辦法報復回來,比如一箭射掉謝燼的發冠、讓謝燼當眾出醜,謝燼也拿他沒有辦法。

想著過去那些事,謝燼唇角浮起一個苦澀的笑。

“阿雪。”

……

轉眼到了月底,一年一度的秋獵,今年因為蕭長勖和謝燼在,顯得格外熱鬧隆重。

大梁以武力開國,故而全民重武,皇室子弟也要從小學習馬術和兵器,秋獵最開始便是為了檢查他們學習成果、督促他們上進,後來慢慢成了一項君臣同樂的盛會。

這是七年裏江懸第一次離開皇宮。

本以為會有所觸動,但看著宮墻外的天,心情似乎比預想中平靜。

有何不同呢……他仍舊被困在籠裏。

江懸放下窗簾,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他的馬車由一隊禁軍專門護送,任何人不得靠近。在他前面是蕭承鄴和皇後的步輦,後面是妃嬪和公主們乘坐的馬車,他夾在中間,倒也不甚顯眼。

謝燼是此行隊伍中軍階最高的將領,因此和禁軍統領一起在最前面開道,江懸看不到他,只遠遠望見前面迎風飄揚的旌旗。

沒意思。

蕭承鄴只說帶他出來散心,沒說他可以騎馬射箭,想必今天會一直把他關在馬車裏。

江懸懶懶打了個呵欠,靠在軟榻上闔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