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過去(十二)

“嘭——”

鮮血濺出,小鹿躺倒在地上,灰暗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方向,周邊的一切都漫上紅色。

徐枕清“唰”地坐起來,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借著不滅的火光,能看清他臉上不正常的酡紅,額頭和鬢角全是濕淋淋的汗水,眼神渙散,嘴唇卻有些病態的泛白。

身上酸軟一片,整個人像是被泡在巖漿裏,身體火燒火燎的發燙,伴隨著輕微的嘔吐感。

徐枕清知道,自己是發燒了。

高燒。

火堆旁有溫著的開水,徐枕清倒了一碗滋潤發幹的喉嚨,吞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像是在生吞刀片一樣難受,可以想見內部是如何發紅發腫。

徐枕清一邊覺得熱,一邊又打著冷顫,裹著毛毯到箱子裏翻找藥片。

退燒藥只剩最後一片了,伊薩斯一開始持續低燒,藥基本全用在他身上。

就著水喝完藥,徐枕清靠近火堆暖發抖的身體,坐著縮成小小的一團再也沒了睡意。

伊薩斯沒被他的動靜吵醒,正對著他熟睡著,紗布遮蓋半張臉看不清面孔,可只是露出的輪廓就讓徐枕清覺得安心。

起碼這裏不只他一個人,他最喜歡的人陪在他身邊。

生病真的會讓人變脆弱,徐枕清小心翼翼挪動到伊薩斯身邊躺下,他其實更想鉆進對方懷裏,但兩個目前的關系不允許他這樣做。

伊薩斯被他照顧的很好,就算不能每天洗澡也會勤擦身體,藥和紗布也經常換,身上除了淡淡的藥味就只有伊薩斯的味道。

成年男性的氣息,帶著一點說不出的香氣,是最讓徐枕清覺得安心的味道。

很多個日夜,徐枕清就是在這樣的懷抱裏安穩入睡,他們擁抱,接吻,嘗試過這世上一切的親密事,沒有人比他們更加貼近。

也許是感到有人來,伊薩斯的手動了動,放在徐枕清的臉側。

十多天的磨合,伊薩斯已經不會因為徐枕清的靠近而驚醒,他潛移默化的接受了徐枕清的存在。

徐枕清輕輕握住他的手。

伊薩斯的手很寬大,比他的手長一個指節,有層薄繭,撫摸他時會帶來一陣舒服的癢意。

徐枕清抓緊對方的手,往前挪了挪身體,讓臉貼上他的手背。

一向維持高體溫的龍族也不及他的臉頰滾燙。

伊薩斯松開徐枕清的手,瞬間清醒了。

“你……”

他往後讓了讓,兩個人剛才的距離太近了,在飛艇都是一個睡床一個睡沙發,到山洞後睡在火堆的兩側互不打擾,徐枕清怎麽突然過來了?

山洞通風良好,夜風從洞隙裏吹過,火光搖曳幾下,在墻上留下顫動的影子。

“啊切——”

徐枕清打了個噴嚏,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伊薩斯愣了一下,摸到徐枕清身上,只有一層薄薄的絨毯,連忙掀起自己身上的厚毯蓋住他

“怎麽蓋的這麽薄?毯子不夠?”

伊薩斯給他壓好被角,往他頭的方向伸手,先是碰到滾燙的臉頰,又往上拂開碎發停留在額頭。

“你發燒了,吃藥了沒?”

“嗯。”

徐枕清喉嚨疼得不想說話,悶悶地應了一聲,這樣都能聽出聲音的沙啞幹澀,伊薩斯前面的問題他也選擇沉默。

毯子當然是不夠的。

伊薩斯身下墊的和身上蓋的就去了大半,徐枕清自己就墊了兩層當床,和直接睡在地上差不多硬,只剩一條能蓋身上。

之前一直沒生病,徐枕清還以為自己挺得住,沒想到一病就如此嚴重,還缺醫少藥的。

徐枕清身體難受,連帶著精神也不好,半合著眼皮老是想睡覺,可睡也睡不著。

閉眼就是那頭鹿死去的樣子,拖回來後徐枕清還在伊薩斯的指導下剝了完整的鹿皮,就晾在山洞外面。

把不好處理的內臟遠遠扔掉,肉被他們留下來扔鍋裏煮了,沒吃完的就放在幹凈的大碗。

徐枕清在處理鹿的過程中反胃了好幾次,強忍著沒有吐出來,等到肉煮熟了他還是覺得自己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縱使心裏有些抵觸,身體對肉食的渴求也讓他吃完了整碗鹿肉,裏面還有一起下鍋的鹿血。

他之前興致勃勃地做陷阱、抓獵物,很急切地想要狩獵成功,可真的讓他剝奪一個生命,他還是會覺得難過。

即使徐枕清不說,伊薩斯也差不多知道是怎麽回事,起碼他躺著就不會被石頭硌到,身上蓋了好幾條毯子,白天甚至會覺得熱。

伊薩斯經常費解,身邊這個人為什麽能為他做到這一步,這樣無私、耐心,甚至稱得上是奉獻地照顧他,在他狼狽不堪,成為“廢人”的時候。

這樣的關心和在意,是他過去二十三年,頂著溫圖托爾家主候選人的尊貴名頭時,從來沒有得到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