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能歌善舞

“好好好!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我大明怎可能無這般血性男兒?”

朱棣昂然睥睨,儼然是心中有所觸動。

大明養士三百年,在家國危難之際,終究是有人肯站出來,不做那“頭皮太癢”的亡國之奴的。

十萬人慨然赴死,如何稱不上一句闔城忠義?

這“十七朝”人物裏,就沒有他朱棣的一份嗎?

雖不能見,與有榮焉。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英雄也。”姜星火亦是感嘆。

正是有了這些硬骨頭,有了這些脊梁的存在,方才有了第二次驅逐韃虜。

若是人人都如錢謙益、孫之獬那般得了“軟骨病”一般卑躬屈膝,又何談巨龍重新飛騰呢?

人的骨子裏,總該是有幾分骨氣,有幾分自傲的。

否則的話,豈不是真成了西洋史學家宣傳的,沒有他們這些優秀者的“幫忙”,其他國家不可能進入“文明”?

在姜星火看來,純屬狗屁!

農業文明到工業文明的質變,不過是量變積累到90-100時,需要有力量推一把,按下那個質變的按鈕,這與哪個國家有什麽關聯呢?

不過是勝者成為王侯後,書寫下來粉飾自己的言論罷了。

如果非要說有關聯,那也是……船小好調頭。

或者說,同樣是文明質變,在體量跨過了一個相對門檻後,反而是體量越小的國家,越容易把這100點積累滿。

而體量越大的老大帝國,反而不容易積累滿。

所以,在工業時代鶯歌藍能起飛,其中有一部分因素,不是因為本身的文明程度高,也不是那裏的人們有何特異之處,而是因為農業剩余能供養起手工業分離、發展的基數低。

而同樣,為什麽南宋和元朝,只在江南發展出了分離後的手工業?

還不是因為其他地方連吃飽飯都費勁,根本沒有那個條件,把手工業從日常的制造與生活中分離出來嘛。

朱棣扼腕嘆息:“可惜朕不能如姜先生一般於歷史長河之中穿梭,否則的話,親眼見一見這位閻典吏,與之對飲,方不負胸中意氣!”

“可惜如此人才,竟然只是一個區區典吏,朕若是……”

朱棣本想說,問姜星火這閻典吏籍貫,留一道詔書於子孫後代帝王,將其重用,可這個念頭甫一浮現出來,朱棣便知道,自己有些上頭了。

二百年的歷史進程,現在只需要稍加撥動,以後就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樣子,怎麽可能還做得數?

更何況,若是一代代傳下去,被人知曉了,只要叫這個名字就能得功名富貴,那個地方豈不是要多出很多個“閻應元”來?

所以,朱棣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思緒回轉,想起東林黨、想起流寇、想起女真人……朱棣不由地由衷感嘆了一聲。

“崇禎,朕的這位子孫,難啊!”

朱棣看向了姜星火,問道:“可是既然北京不可守,為何不南遷呢?朕固然有意遷都北京,可也絕不會規定後世兒孫,到了國祚存亡之際,還不能南遷吧。”

這便是朱棣自從內閣一事後,曉得了自己的許多決定,都有可能給子孫後代造成惡果,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意味了。

姜星火反問道:“那陛下還記得,當日畫船之上,我所預測的未來裏,於謙說過的那句話嗎?”

朱棣微微眯起了眼眸,思緒回到了那日。

幾息後,朱棣用疑問的語氣說道:“南遷者,皆可斬?”

“不錯!”

朱棣再回想起了昂著小臉的那個倔強小孩,不由地有些唏噓。

這句話若是從於謙的嘴裏說出來,真不奇怪。

“所以往後形成了一條無形紅線,我大明後世皇帝和大臣,都不敢主張南遷了?”

“非但如此,而且在我預測的那個未來裏,除了最後一次京師保衛戰,其他時候遇到入寇,朝廷憑借著堅城,加上召集勤王軍,京師都順利守下來了。”姜星火答道。

朱棣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在不確定會不會跟以前一樣,能守下來的時候,沒人敢主張南遷。”

朱棣話鋒一轉。

“不過,這崇禎作為朕的子孫,倒也還算有骨氣,自我了斷,既沒有受那白衣負荊之辱,也沒有淪落到徽欽二帝坐井牽羊的地步,不辱我大明風骨!”

姜星火聞言,微微頷首。

“在我看到的未來,大明自洪武起至崇禎,經二百七十六年,無漢唐之和親,兩宋之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可當風骨二字。”

朱棣默默地咀嚼著姜星火的這兩句話。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何其壯哉!

可惜,這份悲壯背後,是否也有自己所做決定的影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