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個漂洋過海的旅人

詔獄,刑室。

陰森的房間中,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可怖的刑具,洗不去的血腥味淡淡地縈繞在四周。

而頗為詭異的是,一名身穿囚服的男子,卻金刀大馬地坐在太師椅上。

帶著刀的兩名獄卒,一老一少,反而站在他的身前。

“替本皇子辦好這件事,少不了爾父子好處。”

朱高煦平淡地說道,隨手解下腰間的金魚袋,扔了過去。

年老的獄卒已經是胡茬都泛白了,他接過金魚袋,手心輕輕掂量了一下,頓時眉開眼笑。

而他身邊滿臉橫肉的年輕獄卒,更是饞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爹。”

老獄卒瞪了兒子一眼,將金魚袋揣到了懷裏,滿臉堆笑地沖著朱高煦保證道。

“殿下放心,小佬兒從洪武朝就操持這一行了,決計不會有失。”

朱高煦看了一眼年輕獄卒,不耐地吩咐道:“你這兒子卻是個冒失的……小心一點,不要搞砸了。”

若是放在平時,朱高煦非但不會這般啰嗦,便是看都不會看這等獄卒一眼的。

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朱高煦身在詔獄,用得著人家,而且關鍵是還涉及到姜星火,便多婆媽了兩句。

是的,隨著死刑日期的臨近,朱高煦打算把姜星火營救出去了。

朱高煦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姜星火去死,哪怕姜星火已經非常期盼那一天的到來了。

先不說朱高煦是個比較重感情的人……嗯,換句話說,就是不那麽理性的人。

姜星火作為他唯一承認的老師,是朱高煦非常尊敬的、亦師亦友的存在。

就算單純從利益角度出發,擁有堪稱恐怖的謀劃能力的姜星火,也將是朱高煦補齊自己短板,爭奪儲君之位的最有力的謀主。

朱高煦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是什麽。

跟大哥朱高熾相比,自己所結交的都是軍中武將,打天下可以,但是治天下不行。

所以,姜星火絕對不能死!

但姜星火犯得是誅十族的株連大罪,永樂帝親筆勾的死刑,朱高煦琢磨著自己腆著臉去跟父皇求情,父皇又不認識姜星火,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價值,肯定是不會網開一面的。

這也好理解,方孝孺廣收門徒,第十族足足有好幾百人,憑啥單獨赦免一個姜星火?

索性朱高煦就選擇了成本低見效快的辦法——冒死。

在眼下這種亂世末端,莫說是野外橫死的無名屍體,就是南京城裏,也總會有死因不明的乞丐、刀客。

總而言之,對於手眼通天的朱高煦來說,冒名頂替的合適屍體是不缺的,剩下的就是搞定獄卒。

一般來說,在死刑前三天內,如果突然有人暴斃在獄中,是一定會引起有司注意的。

而時間越往前,容易露馬腳的概率就越低。

故此朱高煦並不打算等待,今晚就打算動手了。

打發了專門幹這種陰私勾當的獄卒,朱高煦親自提著食盒來到了姜星火的囚室,守衛的獄卒也只做不聞不問,甚至主動摘下腰間的鑰匙,幫他打開囚室鐵門。

朱高煦看見姜星火正高臥在稻草堆上,雙眼直視囚室的屋頂,似乎正在沉思著什麽。

“姜先生在想什麽?”

“在思考人生究竟有何意義。”

人生當然有意義,爭當皇帝難道沒意義嗎?朱高煦腹誹道。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當著姜星火的面說出來,要知道他現在的身份還是南軍敗將“高羽”,而不是永樂帝的二皇子朱高煦。

不然換了真的身份,有些話姜星火還會不會對他講,朱高煦可就不能保證了。

“先吃飯吧。”

朱高煦取出食盒,裏面的菜肴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剛做好送來的。

筍雞脯、酒糟蚶、帶凍姜醋魚、酢腐、水煠肉、鹽水鴨,白灼青菜,除此之外還有米飯與油汁肉餅,以及瑯琊酥糖等甜點拼盤。

最後,朱高煦又摸出了一壇封裝好的酒,酒壇上還帶著些許泥土痕跡。

“噗”地一聲,朱高煦拔開了封著酒瓶的泥。

姜星火用力抽了抽鼻翼,清醒過來,翻身而起。

“什麽酒?味道這麽香。”

朱高煦“嘩啦啦”地倒了一碗,遞給姜星火。

“俺還是個娃娃的時候,從爺爺那裏偷得,匆忙刨個坑埋了起來。那時候俺爹來找俺,俺覺得事情敗露了,死死坐在地上不敢挪屁股,結果俺爹以為俺在地上拉了褲子,狠揍了俺一頓。”

姜星火喝兩口酒,入喉香,進了胃裏沒什麽感覺,半晌方才辣了起來。

“你爹……看來是個信棍棒教育的。”

“老丘八,年少時就刀口舔血的,脾氣自然不好。”

閑聊起這些事情,朱高煦也不以為意,反而問道:“姜先生呢,姜先生的爹小時候對您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