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於少保
夕日溫柔沉落。
夜色四合。
景泰帝坐在草地的搖椅上。
一直聒噪不停的心蟬倏爾靜默,他的心境終於來到了景泰元年平靜的秋夜。
按說這個時節,夜裏便涼的該穿厚絨披風了。但他現在只穿了一件皇帝常服,也絲毫不覺得冷。
倒不只是心情愉悅的心火熱,而是真的暖和——
皇兄邀他來西苑射場時,朱祁鈺原以為皇兄也是為了戰事大勝而歡喜,興致來了要與他比試射箭。
誰料大片的草地上,只放著兩把搖椅。
朱祁鈺:?
太上皇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射場的值夜宦官迅速在搖椅前生起一大團完美的篝火,甚至他們穿的都是蒙古人的服飾,送上來用碗裝著的馬奶酒和銀盤裝著的烤羊肉……
姜離問道:“怎麽樣,這樣是不是很有草原上的氛圍?”
朱祁鈺看著很有興致圍著篝火轉圈的皇兄:啊,原來如此。
姜離:心血來潮在模擬史冊上朱祁鎮‘站在草原望北京’的夜生活。
朱祁鈺:皇兄雖身不能至(所有人也都求著他千萬別至)戰場,但也在努力感同身受邊關將士的北征生涯,真是有心了!
於是朱祁鈺也坐下來,試著感受此時遠在草原的於尚書與英國公的夜晚。
不過……朱祁鈺倒是很確定,於尚書此時應該沒有如他們一般坐在篝火前對飲閑聊,應是依舊是在帳中燈下處理軍務。
喝了幾口酒後,朱祁鈺看著天上星子喃喃自語道:“中秋重陽都過了,不知冬至前,於尚書能不能回來。”
“等他回來,見到兩個孫女都平安種過牛痘,也會很欣慰吧。”
作為準皇儲的朱見深種牛痘意義深遠,如今他已經平穩度過了十八日的種痘出痘期,只需要再閉門觀察兩周,就能夠全須全尾地出門了。
而大皇子平安種牛痘後,有許多官員之家也願意做表率,讓自家幼童種痘垂範民間。
其中最早的,在旁人還在觀望就已經遞上奏疏的,自然有於家。璚英自己還沒有孩子,但她的兄長於冕膝下已然有兩個女兒。
最先報名最先種痘,太醫院已經在安排屋舍,過幾日就把大公主朱淑元和於家兩位小娘子一起送入新的種痘院。
故而朱祁鈺算算日子,有此一語:等於尚書回來,孩子必然都平安出來了。
而且大軍凱旋,不當只有此一喜,此番於尚書回來,他的官位……
“皇兄,我今日已定準要給於尚書加封少保位。”
“倒是英國公爵位上加無可加,只有另賞世襲不降等的誥券,再加柱國等虛職了……要不再加賞其子女……”
姜離一眨不眨看著朱祁鈺:開始話嘮了!而且話題和思維開始跳躍了。
果然,也是一個酒量不行的朱家皇帝——
她之前在奉先殿喝醉過一次,第二日邊喝解酒湯,邊跟永樂年間就在宮裏服侍的老宦官八卦,問起大明歷代皇帝酒量都怎麽樣。
老宦官並不清楚太祖的酒量如何,但其余皇帝都是知道的:“太宗皇帝與陛下一般不善飲,倒是洪熙宣德兩位先帝都是好酒量。”*
姜離:誒?那你家酒量遺傳確實是挺隨機隔代遺傳的。
而且,怕不是朱祁鎮覺得自己跟太宗的酒量一樣差,就跟太宗的打仗一樣強吧。
此時她看著才喝了一碗酒就有明顯表現的朱祁鈺,把新的答案記錄在案:景泰帝酒量也不行!
而且他很快從話嘮模式,進化到了酒後吐真言模式。
“皇兄,見深已然種痘,且過了年也算五歲了。”
姜離:……朱見深是冬天出生的,按照時人神奇算法,能虛兩歲出去。
朱祁鈺捧著酒碗繼續道:“那麽,可以正式冊立太子了。
他接過皇位時曾與皇兄口頭承諾過,將來依舊曉說峮寺貳2二五九一斯棄搜集本紋上傳是侄子朱見深為皇儲,但到底沒有冊立太子,不少臣子便有試探儲位站隊之心。
“只先於天下幼童種牛痘這一點,他為皇儲,也是該當的。”
做到了天子為萬民先。
朱祁鈺不是沒想過給自己的兒子種牛痘,但……
“見濟總是不冷不熱無風無雨還要病一病,我實是不敢冒險。”
哪怕政務繁忙,朱祁鈺還是抽出時間來,認真翻閱過茹院使的種痘專著。
比起文字來,還是圖畫更加直白,看著一個個幼童身上畫的痘疹——“十八朝病程圖”也罷了,尤其是“三十四幅惡痘圖”看的朱祁鈺整個人都心驚肉跳。
他也召見茹院使細細問過了,每個人體質不同,大夫都是一樣盡心,但實不敢說哪個孩子就會遇到‘惡痘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