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禁絕纏足誥》(第2/4頁)
其余三個資歷淺些的宦官,聽領頭的贊美皇帝,也都空出一只手來,齊齊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聲音也整齊的像是排練過:“陛下仁慈!奴婢們感激涕零!”
手放下後又去搖晃陳禦史:“陳大人,您也得懂得感恩啊!”
滿朝文武:……
*
如果說起初,這奉天門外的群臣,只是頗為震驚地看著這從未見過的刑罰。
然而隨著東廠的宦官一步步專業地做下去:當極為結實的布帛裹把骨頭繃的吱吱作響時,當東廠的宦官舉起銀色的小錘對付總不能呈現‘纖美’之態的骨頭時,當陳禦史發自肺腑地慘叫回蕩在禦天門外……
許多朝臣不由就閉上了眼睛,不肯再看。
那些下意識閉上眼的人,有些人不由就自問起來:他們為什麽不敢看呢?要知道他們中的許多人自己都坐過牢,再不濟也見過三司會審,或是見過同僚被拖出去廷杖。
原本,他們不覺得纏足比得上這些刑罰。可現在,為什麽本以為‘閨閣常有的小事’,讓他們這麽震驚和畏懼。
是因為驟然被人送到眼前……纏足原來是這樣的苦楚,這就是他們的母親,妻女要經歷的。
這些是有良心、對家人也感情深厚的朝臣心中的想法。
自然,還有更多人的恐懼,只是因為怕皇帝的暴行,會加諸在自己身上!
姜離並不知,也不在乎他們的復雜心情。
她要的原不是輕飄飄的感慨和反思,而是他們不得不聽從而做。
*
在東廠宦官再次舉起一個黃銅夾子的時候,陳禦史覺得自己像是已經被夾子夾碎的核桃一樣受不住了。
“士可殺,不可辱!皇上你殺了我吧!”
都對皇上用了你我,都顧不上用敬稱了……姜離評估了一下:那大概是心態崩到一定程度了,但又沒有全崩,畢竟真豁出去不活了應該是:狗皇帝,我殺了你。
姜離看著還有一半沒有纏完的足紈,以及暫時停下來,等待皇帝是要殺還是要繼續的宦官,揮了揮手。
宦官們:得令,繼續。
不可辱?
痛苦煎熬嗎?屈辱嗎?
無數女子也是這樣過來的,而這樣的痛辱之後,難道就能不死了嗎?不,就如璚英寫的《戒纏足文》一樣,受過纏足之苦的女子,反而更容易死掉:無論是在危險的境遇下跑不掉,還是纏足本身就會帶來的如感染體弱等風險。
她們的痛苦並不能替代命苦和死亡,只是白白受罪。
還有人教她們要去習慣這種痛苦,感激這份痛苦。
所以——
在陳禦史如同被按住的褪毛豬一樣,開始再次嚎道:“陛下幹脆殺了我吧!”
朝臣們就見龍椅之上的皇帝,帶著方才東廠宦官贊美過的仁慈寬厚笑容:“你看,你又急。”
“朕也沒說不殺你啊。”
朝臣們:!
這原來不是選擇題嗎?
比起最初沒什麽表情的皇帝,現在這個笑容當真非常寬容,才讓朝臣們悚然。
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哪怕滿朝文武聯合起來,能夠撼動皇帝的心意嗎?不,兩月前的中元節,皇帝已經跟他們證明過了,群臣反對亦無用!那時如果沒有先帝顯靈,現在他們就該跟著皇帝在外面戰場上大逃殺呢。
何況,在這件事上滿朝文武又不可能聯合起來。
擺在眼前最現實的問題,就是誰當場反對,誰當場變成第二個陳禦史。
朝臣們相信,東廠備足紈必不是備了一份,比如現在被架住的右都禦史,看起來就是下一位……
何況本身就樂見廢除纏足的官員也不是沒有。尤其是從靖難之役過來的勛貴之家,身經百戰的將軍都還在,親眼見過城池破碎婦孺奔逃。故而家中尚武之風重,再者武將女眷要隨軍駐紮邊境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別說不能纏足,都得學點武藝傍身!
但正因為天下纏足風氣日重,許多人家說親竟然還看重這個。
搞得很多武將之家想把女兒嫁到簪纓之家,竟然會因為這個緣故讓人挑剔,令他們很惱火。
於是,在陳禦史的哀嚎中,已經有武將勛貴之家站出來:“陛下明見,臣請陛下詔諭天下:即日起廢止禁足。”頓了頓,到底是不願將其余人得罪死:“若有再犯之家,當按罪罰銀。”
姜離聽完此諫,看著滿朝文武的反應,在心裏畫了個扇形圖——
沒有人再反對。
少部分人在應和。
大部分人在沉默。
那麽……
不夠。
也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