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後篇
余聞很早就已經認識了陳落松, 早在很小時候。
他父親在陳家工作,是當時的陳總的住家司機。他是單親家庭,唯一的爺爺躺在醫院, 除了父親就沒有任何人撫養, 所以被一起帶去了陳家老宅。
在那個氣派的宅子裏, 他第一次看到了這戶人家的獨子,被叫做小少爺的人。
是一個精致得像是電視裏的人一樣的人。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對方並不盛氣淩人, 很好相處,也不像外表一樣精致脆弱, 相反, 那是個什麽都敢做的人,只要想,什麽事都會去嘗試。
在院子池塘裏洗練字用的毛筆,用院子裏的花給養的馬的尾巴染色,在廚房制作有色有香的生化武器。
什麽都會帶著他一起去嘗試,再一起挨罵。
陳總陳夫人和管家司機間的雇傭關系並不明顯, 平時相處起來更像朋友, 這種態度潛移默化,他和這個什麽都敢做的小少爺也理所當然地成了朋友。
只是這段朋友關系並不長久。他不是本地人,上學成了問題, 他父親打算帶他回到之前的城市, 在那邊重新找份工作,也讓他在那邊上學。
好在他最後還是留下來了。陳總夫婦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司機, 沒有想要重新找人的打算, 於是讓他去了陳落松也會去的私立學校。
這種學校面對的階級不同,他原本不應該屬於這裏, 但又確確實實成了裏面的一員。
在這種階級差距格外明顯的學校,他卻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周圍同學甚至算得上友善。
天生的人群中心無論到哪都是人群焦點。直到進了同一個學校,他這才意識到他的這個朋友有多受歡迎。
中午午飯時間,他經常看到陳落松被人叫出教室,沒多會兒又回來,回來後年級上就有小道消息傳出,又有人被很果斷地拒絕了。
陳落松強勢,也護短,太多人都想成為對對方來說特殊的那個人。試圖接近對方的人很多,但最終一直留在對方身邊的只有他。
和那些前仆後繼上趕著被拒絕的人一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發現他也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可能是在對方冷淡拒絕別人後轉頭卻對他笑的瞬間,也可能是更久之前。
這個人外向,開朗,能夠和所有人都處得很好,但又有意識地和其他人保持著距離,唯一不設防的只有從小一起長大的他。不敢越過朋友這條界限,他想著,暫時就這麽當“最好的朋友”也可以。
但有些事永遠不會如人所願。
時間往後推半年,一直在醫院的爺爺病危,父親辭了工作,帶著他在第一時間回到了原本的城市。
相距一千多公裏,這下連朋友也當不成了。
那一年,他失去了一個親人,也失去了一個朋友。
再次從重新找了份工作的父親嘴裏聽到對方名字的時候,是在一個艷陽天。
父親說,陳總夫婦出車禍去世了,只留下了年紀尚輕的獨子。認識這麽多年,父親說至少得去參加葬禮,見最後一面。
從南到北,艷陽天變成陰雨天。
重新回到待了太多年的宅子,這裏看著沒有什麽變化,但卻完全陌生了。原本安靜的庭院有撐著傘的人不斷經過,各種聲音充斥耳膜。
在正門門口,他看到了已經太久沒見的人。
身邊有管家撐著黑傘,對方在本該穿著校服在學校上課的時候穿著身黑白西裝,打著領帶,笑著在和賓客說話。
他在路上想過對方會有多難過,設想過太多種情況,但唯獨沒想到對方會笑。
——這是很完美的笑。
不太熱烈,也不會少了真誠,是個能夠遮蓋所有情緒的假笑。沒有悲傷,沒有怯懦,和年長的人對話也不落下風,不顯半分情緒。眉眼尚且帶著青年人的稚氣的人晃眼一看,竟然已經像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或者說是準掌權人。
前面的人走過,他跟著父親上前。
站在傘下的人看到了他。隔著不斷經過的人影,他看到對方臉上的笑淡了,淺色瞳孔終於有了淺淡的情緒。
至少在這一瞬間,有的人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堅強。
沒有由來的,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去抱一下對方,哪怕是一觸即分也好。
但是他沒有上前。父親低頭和對方說節哀,他腦子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跟著站在原地,隔著一段距離一低頭,說了聲“請節哀”。
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再擡起頭時看到的對方臉上的怔愣和對方身邊的管家因為不忍心再看而閉上的眼。
愣住也就是瞬間,對面的人之後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