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接受,沒可能”

這節是人體素描,意在學生練習多方位勾勒光影下肌肉線條、動作、衣飾等細節。

在老師講解注意技巧時,嚴琛脫掉了皮衣外套。

黑色襯衣解到只余中間兩顆紐扣,緊致健美的胸腹線條在敞開的衣領下蓄勢待發。他坐在高腳凳上,挑了個慵懶舒適的姿勢。陽光為他本就英俊筆挺的五官鍍了一層淺金,他的視線自然落在教室的角落。

暈染了碎陽的眼瞳,和安奕18歲那年頭頂校服時望去的那一眼重合在一處。

安奕整節課沒再擡起頭。

但落在頭頂的視線如有實質,和它的主人一樣存在感極強,很難讓人忽略。

教室內素描筆沙沙作響,不時會有人低語交談兩聲,隨之重歸安靜。

正常課時是一個半小時,但安奕沒等到時間,就從素描本前面撕下一頁,和另外幾個有事提前離開的同學一起混著作品交給了老師,背包離開。

嚴琛下意識想追上去,但他一動,教室裏就響起“欸”的一片低呼。

老師低聲提醒:“再堅持下哈,要保持不動。”

嚴琛只好重新坐回去。

同學陸續上交作品,教室裏人越來越少,大概半小時後,嚴琛終於自由。

他穿上外套,走去安奕的位置,小桌上早餐涼透了,一動沒動。

嚴琛沉默地收拾好東西,叫住準備回辦公室的老師,“能給我看一下安奕的畫嗎?他是我朋友。”

“安奕啊,”老師笑吟吟地邊低頭翻作品集,邊說:“是個好苗子,進步快得很。咦?”

他推了推眼鏡,確認簽名是安奕沒錯,他抽出一副肖像速寫,嘆氣道:“交錯作品了。”

嚴琛低頭一看,漆黑的眼瞳不禁微縮。

畫上的人,是謝南滄。

“你倆是朋友啊?”

機構內的老師都很喜歡安奕,私下也討論過,都知道他要鉆研瓷雕和版畫,“他最近有點心不在焉的,你在旁邊多幫幫忙,開導開導。其實我們都希望他能往繪畫這邊靠,陶藝還是太苦了,就業方向也相對窄一點。”

嚴琛低聲說:“他喜歡做陶。”

“喜歡歸喜歡,但說句實話,興趣不能當飯吃,”老師嘆氣,“現在陶藝界基本都是老一輩的在撐,年輕人想出頭太難了,沒機會,搞收藏的也不認可。”

嚴琛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其實不單是陶藝,藝術整個行業都不容易,聽起來高雅,但隱形門檻太高,年輕人沒資歷沒名氣,天賦再高也很少有人願意為你買單。”

老師笑了笑:“我這嘴,說多了,言歸正傳,多關心關心安奕,他這個狀態去考試不太妙。”

嚴琛點點頭:“謝謝。”

離開培訓班,步行回小區。

嚴琛遠遠就看見安奕蹲在樓下的綠化帶旁邊,在喂一只小橘貓吃東西。

前段時間一直下雨,小橘貓接連幾天沒出現,安奕擔心了很久,今天總算出來,餓得更瘦了些,後背的皮毛還掉了一小撮,皮肉綻開凝了血痂,像是被其他動物撓傷的。

安奕怕它會死在野外,有心帶它看醫生,但指尖剛碰到它的後頸,小家夥便嗖一下鉆進綠化帶裏不見了。

安奕嘆口氣,只好等下次。

他拍掉褲管上的灰塵與貓毛,起身進了公寓樓。

嚴琛拎著冷掉的早餐,特意在樓下站了一會兒,估摸安奕已回到家,他才乘電梯上樓。

今天領了工資,他又買來一小束玫瑰,準備別在安奕的門外。

誰知哢噠一聲,門開了。

安奕拎著垃圾袋推門而出,和嚴琛撞個正著。

安奕沉下眉,寒聲道:“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麽嗎?”

這次比在美術教室裏離得更近,只有一步距離,嚴琛能把他眼裏浮動的煩躁、惱怒與嫌惡看得一清二楚。

嚴琛想解釋自己不是跟蹤狂,但他確實搬到隔壁,還追去了安奕的培訓班。

他站在門口,把身後樓道燈光擋住了大半。他用一雙漆黑的眼睛認真看著安奕:“我想重新追你。”

“不接受,沒可能。”

安奕漠然摔上門,別在門把手上的玫瑰花掉在腳邊。

今天嚴琛送的是切花朱麗葉。

杏粉色,含苞待放的。若是以前嚴琛送他這樣一束花,他肯定要精心呵護,把它插進最漂亮的瓷瓶,放在陽光最好的地方,傻傻希望它永開不敗。可現在他只覺得心酸。

嚴琛能怎麽追他?那麽高傲的一個人,即使甘願放下自尊來追,又能堅持幾天?追上之後又把他束之高閣,再出去遊戲人間?他可不想重蹈覆轍,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大的魅力能讓嚴琛收心。

以前自己尚沒有這種本事,五年後結果也不會改變。

可惜了,這麽漂亮的花。

安奕拎著垃圾袋,錯身走向樓梯間。

他在樓道裏靜靜站了一會兒,平復完心緒回來時,嚴琛已經不見,切花朱麗葉再次被安穩插放在門把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