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對不起”

安奕靠在門後,不住地打顫。

怎麽會不記得?

過去五年,每一年的9月9日,他都比春節還要看重。

去年這個時候,他特意請假去超市采購,從下午便備菜張羅,按嚴琛的喜好口味精心燒了一桌的菜,累到腰都是僵的。

然而他等到夜深,也沒等來嚴琛,打電話無人接聽,甚至連一句解釋也沒有。

嚴琛就是嚴琛,在他這裏永遠來去自由。

就算以前是安奕心甘情願付出一切,但現在想來,難免還是會心生怨懟。

嚴琛早就把他的底牌看透,自信在這場情感拉扯中永占上風,是以特意選在今天出現,想讓自己心軟。

安奕一陣心寒。

明明以前可以好好在一起經營感情,為什麽非要等失去了,才故作深情、強意挽留?

是掌控欲作祟,不接受別人先一步結束這段感情,還是純粹不習慣沒了自己在身邊無條件地順從愛他?

說來說去,嚴琛在意的,從來只有嚴琛自己。

玩具被搶了,就要奪回來。

從前凝望他的眼睛,不許轉向別人。

嚴琛才不會深思他究竟積攢了多少傷心和失望才決定離開,也根本意識不到這樣我行我素反復糾纏其實是在反復撕剝他的傷口。

安奕低頭埋進玫瑰花束裏,濃郁的花香盈滿鼻腔,他漸漸鎮定下來。

上次謝南滄送的花已經開敗,正好有新的替換。

剪完花枝,插瓶擺好,安奕伏在桌邊練瓷板繪畫。

控筆要求在光滑的瓷釉面上畫出一道道筆直的平行線條或是同心圓,以前他總能畫上一整面都精準整齊,堪比機械版畫不帶手抖,可今天他心有旁騖,畫著畫著就歪了線條。

安奕去貓眼看了一下,嚴琛已經不在門外。

他松口氣,去陽台關窗準備睡覺,卻見樓下路燈邊站著個高大的身影,正在濛濛細雨中抽煙。

因為樓層太高,安奕看不清對方的臉,但從衣服打扮上判斷,應該是嚴琛。

安奕拉好窗簾,洗漱完畢熄了燈,在黑暗中爬上床,蓋好薄被。

外面秋雷滾滾,雨勢漸大,雨滴噼裏啪啦打著窗,安奕靜靜躺了會兒,沒有睡意。

他已經很久沒有靠藥物入睡,今天竟有吃藥的沖動。

輾轉幾次,他打開夜燈,翻出了安雅的筆記本。

以前怕睹物思人,總不敢翻閱;但現在每當他難過時就愛拿出來看一看,心態會平和很多,總覺得安雅還在,只是換了種方式陪伴。

安雅一直很喜歡嚴琛。

筆記裏對他也有零星的著墨。

嚴琛會陪她打遊戲、挑衣服,知道她喜歡哪個明星,再要來簽名照送她……冷淡寡言卻不失溫柔,和安奕18歲遇見的那個少年心性如出一轍。

安奕有時候想不通,為什麽那個屢次對他伸出援手的少年,在長大後會變得如此薄情自大。但仔細想想,其實一直都是他在盲目偏執地愛一個被幻想補全的影子,嚴琛或許從來如此。

——被寵愛泡大的骨血裏滿是矜傲,不需要低頭愛人。

安奕合上筆記,赤腳走去陽台。

密集的雨滴在視野中連成銀色絲線,嘩啦啦帶青草與泥土的腥氣,被秋風卷進房間。

樓下人影依然站在路燈下,一動不動,沒有打傘,像尊雕像。

果然是千尊萬貴的小少爺,連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都沒有。

安奕披上衣服,拿了傘去樓下。

津海的天氣不比廈川,一入秋便能冷到骨子裏。

安奕踩過積水,嚴琛聽見動靜擡眼望來,眉心微動。

“你這麽折騰自己有意思嗎?”安奕把傘扔到他懷裏,面對嚴琛,他總忍不住變得刻薄,“待會兒一道雷劈下來,你死在這,會讓我有麻煩。”

“你別走!”嚴琛牽住他,“我就想多看看你。”

“看過了,你可以走了。”安奕甩開他,轉身往回走。

沒走兩步,身後發出好大一聲動靜,把安奕嚇了一跳。

回頭看,便見嚴琛跌摔在雨裏,渾身已濕透,黑發淩亂掩映間,臉色有些異常。

安奕摸了下他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安奕氣惱,原地轉了兩圈,大聲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覺得你這樣裝裝可憐,就能改變什麽嗎?!”

嚴琛瞳孔黑沉,凝視著他:“我只是想見你。”

“……”

安奕憤懣不已,嚴琛分明是篤定他會心軟。

但他本性善良,做不到放任一個病人在雨裏不管,最終還是把嚴琛放進了門。

安奕從衣櫃裏找出一件幹凈衛衣和運動褲丟給嚴琛,以嚴琛的高大身材,穿他的衣服並不合身,看起來有點滑稽。

嚴琛低頭坐在沙發裏,暗暗嗅了下衣領間的皂莢香。

安奕倒了杯水,遞給他一顆退燒藥和一條毛巾,“吃過藥就走,讓姜海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