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進來一起洗吧”(第2/3頁)

他把臉貼在凝滿水珠的瓷磚上,試圖降降溫,恰時冷空氣從外面撲進來,安奕睜開眼,隔著一層水霧,正對上嚴琛戲謔的打量。

“我說怎麽一直不出去,原來安老師在偷偷幹壞事。”

嚴琛拉開淋浴間的玻璃門,目光直白落在安奕身上。

花灑淋下,在安奕深凹的脊柱溝裏匯成一條涓涓溪流,流經兩個淺淺的腰窩,再溢出向下浸入臀丘,打濕森林,淹沒草地。

好一片誘人風光。

安奕扶墻站好,主動讓出位置,“進來一起洗吧。”

嚴琛沖他挑了下眉,“你繼續。”

水霧漫起,安奕看著他黑而沉的眼睛,莫名恍惚了一瞬。想起十年前的那個雨天,他也是這樣隔著稀薄的水汽,兀地撞進了少年嚴琛玩味不羈的眼裏。

當時嚴琛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你繼續”。

那年他剛滿18歲,正值高三下學年,父親因為投資失敗,同合夥人一起跳樓自殺,留下一堆難以厘清的債務糾紛。

母親常年做全職太太,從沒插手過生意,還要照顧當時年僅4歲的安雅,孤兒寡母不好為難,催款的債主便盯住安奕這個家中僅存的男丁不放。

他被堵在巷子裏挨打挨罵,被人用棒球棍戳著肋骨威脅,身上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生活籠在暴力恐嚇的陰霾下,他試過反抗、想過逃跑,但掙紮來去的結果只會讓對方變本加厲。

那天春雨淅瀝,他又被圍毆了一頓。

右手在抵抗中被某人用鞋底碾破出血、小指骨折,連筆都拿不住,安奕無奈放棄了摸底考試。

他跑上學校天台,沖進雨裏,歇斯底裏地哭吼叫罵。

他氣憤、惶恐,更擔心這樣下去,會影響到不久後的高考。可他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面對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又能怎麽辦?

那些債務對他而言簡直是天文數字,聽母親說,就算變賣全部房產與家當,也補不上窟窿。

安奕越想越絕望。

一向安靜內斂的人,那天卻抄起一截兒凳子腿,瘋狂往地上砸。

木屑崩了一身,手震得又痛又麻,傷口崩開,血滴飛濺,直到將凳子腿硬生生砸斷,他才罷手。

雨水混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安奕擡手抹了一把,在臉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似乎找到了發泄情緒的方法,於是瞄向天台東南角堆放的雜物,卻不經意間與一道玩味的目光撞個正著。

樓梯間轎頂的屋檐下站著一個少年,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也不知看了多久。

正常人會選擇在對視的瞬間避開目光接觸,以免尷尬,可對方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始終盯著他。

安奕愣了一下。

只見那人穿著校服,看顏色應該是高一的學生,拉鏈拉到最高,領子不倫不類地戳著,叼著拉鏈,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沖他挑挑眉。

“你繼續。”

明顯把他當熱鬧看。

滾沸的憤怒潮水般退去,安奕一聲不吭,加快腳步消失在落雨的天台。

那之後,他經常在天台遇見嚴琛。

對方有時候是一個人坐在水箱下抽煙,有時候是和朋友聚在一起打撲克玩遊戲,而嚴琛見了他,也只是眉梢一挑,算作招呼。

幸好天台夠大,而安奕需要的地方又很小。

他只需眺望一下天高地闊,吹上片刻冷風,身上的晦氣黴運就能被暫時掃空,至少可以捱過這一天。

因而天台的那一隅角落,就成了安奕的精神寄托。

不久後的一個中午,安奕正趴在座位休息。

午飯時間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教室裏三三兩兩的同學,或是在低頭補作業,或是坐在一起討論問題、小聲閑聊。

安奕像溺水了一樣,教室裏的嗡嗡聲隨他意識下沉而逐漸被水面隔絕,直至完全消失。

他胸口發悶,呼吸不暢,但眼睛睜不開,身體也動不了。

突然,兩下近在咫尺的“篤篤”聲震痛耳膜,他“噌”一下彈起來,椅子腿在地板劃出尖銳的鳴叫。

安奕心跳得極快,額頭沁了一層冷汗。

過了兩秒,渙散的目光才聚焦在課桌邊多出的那人身上。

深棕色的眼瞳中又多出一絲迷茫。

還沒睡醒嗎?這裏分明不是天台。

只見嚴琛雙手插兜,沖他隨意歪下腦袋,轉身就走。

等走到門口,回頭見他還戳在原地,少年冷峻的眉峰壓下,透出不悅:“傻站著幹嘛,出來。”

安奕迷迷糊糊跟上去,踏出門的一刻,他聽見身後教室炸開鍋的議論聲。

“……你找我有事嗎?”

安奕跟著嚴琛走到樓梯口,不想再下樓了。他腿很疼,頭很暈,只想回去睡覺。

嚴琛不說話,從頭到腳把他看了個遍。

安奕被看得渾身發毛,低下頭,卻被這人捏著下巴扳回來,緊接著額發被撩開,腦門上的傷口被粗魯地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