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火蛾黨52
“可笑,可悲,可嘆。”
這笑裏有他們曾經所有的過往,從拜入師門,到如今生離死別,都說人生漫長,可真的回想卻如白駒過隙,匆匆一生便過完了。
收住笑,莫謙之擦掉眼角的淚,悠悠道:“你可知,你死了,在這世上,我莫謙之當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莫謙之待要反駁,卻怒急反笑,笑意擴大,惹的沈渡也跟著笑。
背離營州,妻兒喪生。
“怎麽,我還沒死,就已經成了你的過往?”沈渡眸底寒意迫出來,“莫大人有些等不及了吧。”
曾經那個受人敬仰的營州刺史早已不複存在。
世事變遷,為過往不變。
現在的他與大周勢不兩立,背水一戰,雖勝券在握,可再無人走進他心裏,再無人理解他的寂寞,他的報複,他的理想。
“經歷女帝改朝換代,家族變遷,我自認為我有資格來緬懷過往。”
沈渡要死了,他也沒有多快樂。
沈渡的眼神箭一般冷冽,可莫謙之根本不在意。
“說起來,先生在的那段日子,才是我此生過的最輕松快樂的日子。”望著外面漆黑夜空,莫謙之沒有防備他,眼神迷離,
“既然都已經走到這步田地了,也沒必要再客套了吧。”
“如今深陷泥潭,先生和你,就是我最大也是唯一的慰藉。”
他的語氣真摯,但沈渡警惕看著他,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下頜線也繃的緊緊的。
見對方不應答,莫謙之自顧自地回憶起來:“我入先生門的時候你才十四,性子溫和活潑,整日裏調皮搗蛋,可學起來一本正經,是個極有分寸的人。”
“我夢見師父了。”他沉聲道,沈渡手上的動作停住,莫謙之手摁劍柄,心情沉重,“就想來看看你,與你說幾句話。”
先生考沈渡功課,對答如流,先生也拿沈渡沒法。
終於,沈渡開口了:“你來不只是為了這件事吧。”伸手搭朱顏的肩頭,替她撣去並不存在的灰塵。
可後來沈府遇難,滿門抄斬,他們的命運從此改寫。
兩個人的眼神同時黯淡下去,關系的轉變讓他們連安靜地待在一起都覺得尷尬至極。
“我知你從掖庭出來,也知你做了內閣閣領,更聽聞你變得冷血無情,殘暴狠戾,我就高興,沈府只你一人存活於世,若是還那般溫和可欺,又如何給先生並沈家衆人報仇?”
可輕快的氣氛很快消散。
“我原以為你順從周照是僞裝,這次上周折力主推事院的人來,也是想給你除去對手,等來日在京城回合,我們一舉共事,推翻周照,還天下清明太平,可你……”
莫謙之大概是被難住,卻見沈渡無奈苦笑,他微微一擡手臂,表示自己還能動彈,不至於馬上喪命。
“可你竟真的歸順了周照,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額,好像還是不對。
光是聽著就能感覺到莫謙之絕望到極點後的憤怒,他原以為沈渡是他唯一的盟友,並因為此信念悄悄籌謀十幾年,可結果,他的盟友成了他對面的敵人,本該是他盟友的人背叛了他。
莫謙之愣住,雖是這個意思,但沈渡這般說又好似哪裏不對:“我,是來看看你活著沒。”
有什麽比這個事實叫人心寒的?
沈渡面無波瀾,挑眉應對:“所以,你是來看我死透沒有。”
沈渡驀然心疼起莫謙之來,他以為他感受到的仇恨最深,因為他是沈家人,死的那個是他的父親,可如今看來,深陷仇恨最深的是莫謙之。
“若是恩師要怪罪,那便等我事業成了,親自去跟他老人家賠罪。”
這麽多年,仇恨支撐著他,也支撐著莫謙之走到今天,可到底走岔了路,他們竟然因同一個仇恨而走入了對立的局面。
言罷嘆口氣,
悲戚蒼茫的無力感席卷沈渡,他動了動自己躺了許久僵硬的身體,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莫謙之正是此想法:“改革總需要犧牲,你既然執意與我為敵為那個女人賣命,那你我之間只能留一個,這也是沒有辦法。”
“你既然這麽恨女皇,又何必考取功名,甚至在這般偏遠的地方當個小小司馬。”
接下來的話,莫謙之沒繼續,但沈渡替他說了:“故而你趁夜色來此與我告別,也當全了你我的恩怨,是嗎?”
沈渡的疑惑也是他多年想要尋找的答案。
莫謙之也不覺得對方會放過沈渡,他思索著道:“看在恩師面上,我有問過陳火蛾,但他堅稱沒有解藥,我亦有偷偷去他房中搜尋,並無解藥痕跡。”
當初沈家被株連九族時,莫謙之並未細想,只覺得沈府受了莫大的冤屈,他要伸冤,於是一路從朱雀大街跪爬到女帝跟前,膝蓋可見白骨,他原想過,若是女帝要殺他,他死了也能對先生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