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寒雨(第2/3頁)

“前面還有多少個?”林晚星問。

“十幾個,應該不會太慢。”王法答。

“怎麽了?”

“付新書一年多前跖骨骨折過。”王法說。

林晚星回過頭,人群中,男生坐在輪椅上,背對他們,身形單薄。

她和王法重新回到學生們跟前。

走廊安靜,有那麽段空白時間,他們十二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雨水撲打著醫院的窗欞,順著玻璃淌下。

秦敖用手大力搓了把臉,突然疼得喊出聲。

他面容扭曲,疼得齜牙咧嘴,不過因為皮膚黑,所以臉上和文成業打架的傷痕看上去也不明顯。

“要不給你也掛個號?”林晚星問。

“艹,給文狗掛還差不多,老子還能讓他那花拳繡腿給傷著?”秦敖咧著嘴說。

“這就想文成業了?不過暫時沒法給他掛,金老師說帶文成業坐高鐵先回去了。”

“老師你太惡心了。”秦敖做了個想吐的動作。

隨後又是沉默。

“他早該滾了。”陳江河低聲說了一句。

“早知道就不該讓他來,狗改不了吃屎。”

“我就知道沒好事。”

學生們抱怨著。

可能突然又來到溫暖的地方,劇烈運動後的疲憊就此湧現。他們一個一個挨著墻,邊吐槽文成業,邊不由自主靠著墻壁,坐到地上。

王法選了個能看到CT室的角度,也跟著坐下來。

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話漸漸地多起來。

林晚星就聽他們煩煩躁躁地說著,講很多很多。

“老師……”

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

聊天時總是會有這樣的情況,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時間氣氛停在那裏,而接下來的問題會非常突兀地轉折。

“嗯?”林晚星應道。

“我們以後怎麽辦?”

低沉、暗啞,說話聲音不是來自於那幾位活躍的球員。林晚星看過去,平素沉默寡言的智會同學,正抱著膝蓋,歪著頭看她。

思索片刻,林晚星說:“你是想問,‘你們以後怎麽辦’,還是‘你們以後和文成業怎麽辦’?”

“我不想再和他一起踢球了。”智會很確定地說。

話少的人總是這樣,能精確地給出最後結論。

“這麽確定嗎,為什麽?”

“因為他不是好人。”智會說。

聽到這個回答,林晚星沉默下來。

她當然可以繼續和智會聊,比如該如何定義人的“好壞”。

但每個人心中都有杆秤。

文成業在智會心中,顯然不合格。

“‘不是好人’,是很嚴重的評價。”最後,林晚星這麽說。

“如果他是好人,做不好的事他會覺得‘對不起’,可是他沒有。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智會說。

“以前的事?”不經意地,林晚星看向付新書放在輪椅踏板上的腳。“錢老師說,上次青超聯賽,你們沒參加,後面直接解散了。”

“就是這件事。”秦敖說。

“為什麽?”

“因為付新書的腳斷了。”秦敖的聲音很平靜,又帶著種從牙縫裏透出來的冷。

林晚星以為,以前的事或許是和今天球場上發生的的故事類似。好比說訓練意外,甚至更過分一點,文成業毆打付新書,導致付新書骨折,所以大家都不願意講。

可整個事情比她能設想的更冷漠,冷漠到文成業本人,都似乎是這個簡短故事裏的局外人。以至於提起時,會讓人覺得莫名空虛和冰冷。

故事發生在去年。

付新書家境不好,常年在外打零工。有次他打工的酒吧出了事,他被店長冤枉偷了店裏客人的手機。據說手機裏有很多重要文件,對方是混混,糾纏了他很多次,最後竟然找來學校附近。

對方人數眾多,其實對方也沒有能找到付新書的把握,只是在球場附近隨便找了個學生來問。

正好,他們找的人是文成業。

對文成業來說,他不在乎眼前這些人看上去有多來者不善,也不想管付新書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煩。雖然他大可以說“我不知道”,幫付新書逃過一劫,但他還是隨意指了個路。

“然後這些人,就找到了老付。”秦敖說。

醫院走廊裏,付新書膝蓋上是一件宏景八中的校服,他放在輪椅踏板上的腳輕輕動了動。

窗外的天色更加暗了,雨水鋪天蓋地。

後來,付新書沒有參加那天的訓練。

他們再次見到付新書時,他在醫院,腳骨折,沒了半條命。

林晚星盤腿坐著,腳腕竟也感到麻木的疼痛。

她很清楚在這個故事中,文成業不是親自動手的那一個,所以並不能算真正的惡人。

可她也理解,學生們為什麽對此感到憤怒。

因為在文成業的道德概念中,沒有憐憫和愧疚這些屬於“善良人性”範疇的東西,他只是懶得去管這些人是誰、要找付新書幹什麽,他只是平等地不在乎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