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務觀!◎

她是誰?

‘天女’認識, 她是大鄴流民,五年前逃難到了青州,姓金, 人稱白金娘子,是一名獸醫, 家中有一位年邁的伯父,身邊養了三匹雪狼。

為人直爽,性格隨和, 喜歡湊熱鬧, 與鄰裏的關系都不錯,包括前些日子,她收留了一位外地的姑娘, 她也知道。

不過這都是昨夜之前她得知的信息, 昨夜見過她的妝容和身手之後, ‘天女’知道,她此時的這張臉也未必是真的。

她既然來問她了, 定也不是當真的白金娘子, 至於她是誰,她不知道, 如實地回答:“天神沒給指使。”

此話一出, 還沒等沈明酥回應, 身後的秦智先是一聲嘲笑, 諷刺道:“瞧來,你們家那位天神也不靈啊。”

‘天女’並沒有因此覺得羞恥, 道:“天神的靈魂遺落在了青州, 失去了雙目與雙耳。但昨夜的歌聲, 已為他指引了回家的路, 天神很快就能回家。”

五年前,哈齊家族的第二位‘天神’,也就是她的阿耶,被趙家太子趙千浩殺死,並割下了他的頭顱,永遠緊固在了青州這片土地上,以至於他的亡魂無法歸天。

是以,她離開了自己的故土,從草原而來,要為他報仇,要用這些罪惡之人的鮮血,祭奠‘天神’。

雖不知道她是誰,但她昨夜阻礙了她的計劃,殺了天神的人,那她就是罪人,‘天女’道:“你是罪惡之人。”

沈明酥一笑,忽然道:“哈齊燕,哈齊單於的獨生之女,大草原唯一的公主。”

‘天女’看微微一愣,似乎對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意外。

沈明酥沒功夫聽她的天神,緩緩道:“二十二年前,你的祖父被順景帝斬殺,死在了青州。”

“五年前,你的兄長被彼時不到二十歲的封將軍踩死在了馬蹄下,也在青州。”

“同樣是五年前,你的父親被固安帝擱下頭顱,連同他那把刻著‘天女’的佩劍一同掛在了營帳之外,也在青州。”

‘天女’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喃喃地念了一聲:“阿耶......”

沈明酥繼續道:“那把佩劍上的‘天女’圖騰,畫功稚嫩,好幾處都勾錯了筆,作畫之人想必年紀不大。”

沈明酥看著‘天女’眸子裏逐漸浮出的一抹悲痛和震怒,平靜地道:“所以,天神沒有庇佑你們,你也將要死在這片土地上,靈魂永遠被禁錮。”

“不過,我大鄴慈悲,願意給鬼魂留一條生路。”沈明酥回頭看向秦智,“不必再審問,所有胡軍殘黨,還有他們的公主哈齊燕,午後城門前問斬。”

秦智正聽得得意,見沈明酥忽然丟出這麽一句軍令,愣了愣,沒回過神。

正疑惑,便見她身旁的封重彥對她微微一額首,先應了一句:“是。”

地牢內一瞬安靜了下來。

不只是秦智,底下的一眾人都呆呆地立在那兒,一時摸不著頭腦。

封丞相對白金娘子行了禮?

見他遲遲不動,封重彥看了過來,“沒聽明白?”

秦智聽明白了又沒聽明白,但明不明白,他都得明白,應道:“屬下明白。”

且對這樣的處置方式非常滿意,立馬精神了起來,吩咐底下的人,“上斷頭飯,老子要看這幫畜生哭......”

天色已經大亮,胡人百姓作亂,糧倉被燒,地牢外被重兵把守,一片森嚴。

地牢位於西側,出去後往右是府衙大門。

沈明酥跨出了門檻,封重彥跟在她身後,見她腳尖微微朝外,不由駐步,輕喚了她一聲,“阿錦。”

沈明酥她知道自己適才的那一句話後,意味著什麽。

老頭子說得對,她終究還是逃不過。

逃不了,面對便是。

頓了片刻,轉過身,到底走向了左側。

州府內忙得人仰馬翻,頭頂的寒風飛雪卻並沒有因此而停下,還在不斷地往下飄,沒有人清理積雪,青色的石磚上覆了一層薄薄的輕白,靴子踩在上面,微微往下一沉,一聲一聲‘呲呲——”作響。

封重彥撐著傘,兩人並肩而行,剛走到院子前,便看到了對面的台階下立著一人。

一身白衣,與他腳下的白雪相應,乍一眼瞧去,很容易讓人忽略。

但那張臉,此時出現在這兒,怎麽也無法讓人忽視。

淩墨塵。

封重彥臉色一瞬烏黑,想出聲喚人,轉念一想,他能堵到這兒來,必然已經撂倒了一片。

沉默片刻,三人皆沒有出聲,沈明酥先邁了步,神色淡然,似乎並不認識他。

封重彥舉著傘跟上,壓住怒意,也當作看不見。

兩人的腳步緩緩靠近,沈明酥的位置恰好靠在了淩墨塵那邊,錯身的刹那,淩墨塵轉過頭來,看著那張陌生的半邊側臉,張了張唇,終於開了口,聲音低啞,問道:“丹十,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