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退婚◎

春雨纏纏綿綿落了三日,清晨一道光線照進欞窗,檐下兩排蘭叢葉兒轉新,露出嫩綠,葉卷殘露成珠,晶瑩剔透。

連勝把屋內的花盆全都搬出來擺在窗台上,躲過了風雨的幾盆白芍藥正當怒放,新花新葉,一場雨後倒有了春日的氣息。

轉頭回屋,沈明酥正埋頭填篆字香。

神態專注,極為安靜。

昨日一番鬧騰,事後她能主動回來,國公夫人也消了氣,囑咐兩位姑姑往她屋裏添些修身養性的東西。

焚香便是其中一種。

想起沈娘子好像還喜歡石榴花,可惜雨後枝頭的花骨朵所剩無幾,連勝立在她身側,輕聲道:“奴婢待會兒讓管事的去買一株石榴回來,種在左邊,正好一左一右各一顆。”

沈明酥還沒應,敞開的直欞窗外兩道人影閃過,隨後便傳來了一道輕快的聲音,“沈姐姐這院子裏的花兒開得真好。”

是三娘子佛蘭。

話落片刻,門外進來了一位妙齡娘子,柳眉杏目鵝蛋臉,笑臉盈盈邁步到了沈明酥跟前,瞧了一眼她面前填充了大半的香粉,“姐姐在焚香呢。”

封家有三房,府上共有三位姑娘,大娘子二娘子都已嫁人,剩下三娘子還待在閨中。

在封府住了一年,三娘子也是唯一一個喜歡光顧她院子的人。

沈明酥擡頭,笑了笑,“三娘子來了。”

婉月替她備了一塊蒲團在沈明酥對面,佛蘭沒坐堅持站著,“這幾日落雨,屁股都坐起了繭子。”

佛蘭聽說了昨日的事,要不是被三夫人攔著,昨日就該過來了,事情過了一夜,不好再去提來安慰,幸在她今日來是有好消息,忍了這一路,不差這一會兒,臨時賣起了關子,“沈姐姐猜我今日來是為了何事?”

沈明酥搖頭,笑問她:“何事?”

這回是怎麽也憋不住了,“適才我去給母親請安,恰逢春素來傳話,說等兄長早朝回來,便要各房去一趟棲遲堂,商議兄長同姐姐的親事。”

春素是國公夫人的貼身丫鬟。

沈明酥來封家已一年,期間有過不少閑言碎語,如今可算是要議親了。

三娘子大抵也是封家唯一一個覺得她配得上封重彥的人,道了一聲恭喜沈姐姐,“等議親後,我就該叫沈姐姐一聲嫂子了,姐姐喜歡什麽呢,我得提前備好禮。”

見沈明酥只笑不答,目光倒是往她腰間瞧了一眼。

原是那塊魯班鎖。

三娘子一愣,笑著解釋道:“上回我在兄長房裏瞧見,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人做的,甚是有趣,便問兄長討了來,可惜解了這許久都沒能解開,姐姐要是喜歡就拿去,無事的時候也能解解悶。”

說完作勢就要取下來,沈明酥忙止住了她,“三娘子喜歡,我怎能奪人所愛,既給了你,便是你的。”

“成,那改日我另備禮給姐姐。”

三娘子來了便沒打算要走,站了一會兒,瞧沈明酥焚香也來了興致,讓連勝取了一套香匣來,陪著一塊兒焚。

午時未到,春素果然來請人了,“沈娘子收拾收拾,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三娘子迫不及待地起身,“沈姐姐趕緊的。”

國公夫人早上給府上各房都傳了信,知道封重彥回來了後,個個都陸續到了棲遲堂。

三夫人林氏聽說佛蘭去了沈明酥那,便帶丫鬟先過去,在院前遇上了二夫人,見其神色憔悴焦慮,打趣道:“大喜的日子,怎的還精神不濟?”

“喜在哪兒?”

前幾年二爺得病去世,留下二房孤兒寡母,勝在二公子爭氣,兩年前便跟著封重彥入了朝堂,一直駐守在青州,從義白軍的士兵做起,到百戶再到主將,立過無數戰功,眼見就差這最後一仗,若能成功,便該回京城受封。

誰知這關頭,竟然冒出來了一個康王。

大鄴與胡人的一仗打了兩年,胡人節節敗退,大鄴也從原先的二十四州擴展到了如今的二十六州,若再擒住胡人的統領,便能安穩好些年了。

一月前朝廷增去了三萬援軍,義白軍如虎添翼,不到三日便將胡人的統領困在了鷹嘴谷,胡人徹底斷了支援,只需等待時日,待糧草一斷,必會繳槍投降。

眼見就要熬出頭了,這時候康王卻突然向皇上請纓前去青州,說是痛恨胡人已久,跪在朝堂上對皇室痛哭流涕,怒斥胡人對鄴人的種種殘酷,非要親手斬殺胡人統領方能對得起天下百姓對他趙家皇室的信賴和愛戴。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搶軍功?

康王本是個酒囊飯袋,對名利沒什麽追求,可他的兒子誠郡王半年前玷汙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是修建神殿的工匠之女,工匠無處鳴冤,激憤之下一頭撞死在了新建成的神殿大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