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 冬雷驚夢 第十六章（第3/4頁）

三人視線往房門口一看，一具瘦小幹枯的身影頂著奇特的高帽站在陰暗處，活似地下忽然冒出來的幽魂。鳳鳴硬生生打個冷戰。

東凡王也算本事，任鹿丹說破了嘴皮，只有一句：“唯獨這一條不行。”

鹿丹面不改色，虛虛行了一個淺禮。

“祭師院野心勃勃，大王若不理會神靈的恩旨擅自介入此事，不正中了她們的詭計？”

東凡王滿臉不自在地哼了一聲，冷冷問：“祭師總長怎麽來了？”

東凡王搖頭道：“什麽都可依你，唯獨這條不行。”

“天下大雪了，大王還不回寢宮嗎？”

“國家安危若可由鹿丹的性命解開，那又有什麽不值？”鹿丹揚眉，緩緩笑開了。反手一把，緊緊握住東凡王的手，沉聲道：“大王記住了，今日之事是我鹿丹起的頭，和大王毫無幹系。”

“本王尚未疲倦。”

東凡王瞧見鹿丹，倒似怔住了，一擡眼見窗外雪花隨風飄進房中，驀然驚醒過來似的震了震，壓抑著步子緩緩走到鹿丹面前：“唉，你……你又是何必？這樣實在不值……”

祭師總長垂眉不語，半日才重新張嘴，居然又是剛才那句幹巴巴的問題：“天下大雪了，大王還不回寢宮嗎？”

鳳鳴是西雷鳴王，又是被拐到東凡來的，當然沒有向他行禮的必要。可鹿丹身為國師，見到他竟也沒有行禮，表情復雜地瞅了東凡王半晌，幽幽嘆了一口氣，道：“大王何必？”

“要回去時，本王自然會回去。”東凡王揚起脖子，深深皺眉：“祭師總長年紀老邁，何必半夜走動，快回去休息吧。”

鳳鳴定睛打量，東凡王不過二十歲出頭，國字形臉，眉目象刀刻般深邃，眼睛炯炯有神，反而少了帝王常見的暴虐陰騭。

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東凡王壓迫性的視線，祭師總長臉色如常，垂下手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房門無聲無息關上，房中三人猛一照面，都沒開口說話。簌簌冷風夾著雪片，越過窗台飄入鹿丹衣後領中，他竟毫無察覺。

她這麽一站，竟象雕像一般，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東凡王的身影，出現在鳳鳴眼前。

鳳鳴和東凡王對視一眼，鹿丹嘴角含著譏諷，冷冷瞅她。三人都知道，東凡王不走，休想趕這個老虔婆出去。有她在，還討論什麽？

“不必你們侍侯，都給本王退下去。”

東凡王氣得渾身發抖，偏有無可奈何，咬牙道：“好，好，本王回寢宮去。”深深望了鹿丹一眼，鹿丹朝他用力點了點頭。

門鎖在外面被打開，傳來一聲拖長了嗓子的高喝：“大王駕到！”

“鳴王保重，本王一定祈禱神靈保佑你們。”東凡王暗中朝鳳鳴打個眼色，表示一定完成任務。

能這樣牽動鹿丹的，除了那段紅繩的另一個主人外還有誰？

“大王，那個……那個……”只有鳳鳴暗暗叫苦，他檢驗二氧化碳的事前準備步驟還沒有說呢。但現在局勢不能逆轉，暗道：即使檢驗出不是二氧化碳，也無法立即想到別的辦法，檢驗和不檢驗有什麽區別？事到如今，只有真的求神靈保佑我不要推測錯誤。猛一咬牙，露出慷慨神色，對東凡王拱手道：“大王保重，不必為我擔心。我和國師有神靈庇佑，她們若敢傷我們，聖湖即日就會遭受災難。”

鳳鳴偷瞧鹿丹。鹿丹眼中掠過一絲暖意，又隱隱藏著憂慮。

一道淩厲視線刺得背脊隱隱發疼，不用問也是祭師總長在狠狠盯他。

到了門外，不速之客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只聽見又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把低沉的男聲壓抑著怒氣道：“你們連本王的路也敢攔不成？”

祭師總長恭敬地陪伴滿懷擔憂的東凡王一同離開，房門又被重新鎖了起來。房中剩余鳳鳴和鹿丹，頓覺冷清許多。

難得的和藹寧靜，忽然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來人顯然心裏焦躁不安。

兩人對視一會，忽然會心而笑。

鳳鳴微愕，轉頭瞧他。鹿丹不再說話，唇角逸出一絲滿足的微笑，斂眉沉思。

鹿丹道：“難得好雪，屋中也暖和，不如不睡賞雪。”

鹿丹緊緊回握住鳳鳴的手，緩緩吐氣道：“我卻是永不會後悔的。”

“那當然好。”鳳鳴點頭：“爐子火再生大點，把窗子打開。”

鳳鳴聽他說得真誠，心裏一熱，暗暗握住鹿丹垂在身側軟中帶骨的手掌，抿著唇對他笑了笑，滿懷感嘆道：“若你不是東凡國師，那該多好。”

兩個都是聰明人，心知明天的大劫不易度過，計策成功幾率相當低，卻不說破，都露出微笑，倚到窗前。

果然，窗外簌簌下著滿天雪粉，因為入夜，黯淡月光下看不見雪白，只是蒙蒙一片混沌。鹿丹也走到窗前，凝神看了很久，輕道：“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不知道明年是否還能看見這樣美麗的雪景。”側過頭，忽然給鳳鳴一個美絕人寰的微笑，低聲道：“多謝鳴王義借的糧食，否則百姓們對著隨之而來的數十場大雪，不知要失去多少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