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蘆葦蕩

正當齊夢麟還在恍恍惚惚失神時,改換成婦人打扮的羅疏已經撥開蘆葦現了身。他頓時心神一凜,一顆心在胸腔裏止不住地狂跳起來:“你你你,忽然換衣服幹什麽?”

一時腦中思緒萬千,他神使鬼差地想到了大牢裏的某個夜晚,自己扯著她的手生拉硬拽,她的手骨骼纖細、肌膚細膩冰涼,只可能屬於女孩子——怎麽早沒發現呢?

羅疏不理他,伸出食指往唇間比了比,示意他噤聲,隨後又挨到捕快身旁,與他悄悄耳語了幾句。

是啊,她是女的又該如何?

齊夢麟就這樣被他們拋在身後,頓時覺得無比落寞。

她走時牽動了蘆葦,葦葉擦過齊夢麟的鼻尖,蹭出絲絲酥-癢。他不禁愕然地睜大了雙眼,目光卻穿不透眼前碧綠的紗帳,蘆葦莖葉在幾步開外微微地顫動,像藏著天地間最優美的那只白鷺。齊夢麟忽然覺得自己喉嚨發幹,於是喉間不自覺地吞咽,像一條不知不覺吞下誘餌的魚。

三人埋伏了大約有半個時辰,便發現先前那兩個小乞丐又撐著船出現在了河中央,小船來來回回轉悠了幾次,最後終於解除了戒備,再次緩緩地停泊在了岸邊。

羅疏這時卻沒有注意到齊夢麟的啞然,徑自打開自己的包袱翻出一件夏季的女裳,貓著腰窸窸窣窣鉆進蘆葦蕩換衣裳去了。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三人遠遠地就看見兩個老乞丐向河邊走來。那兩個老乞丐衣衫襤褸,面容獰惡,一看就不像良善之輩。小乞丐一看見師父走來,立刻討好地招呼著,似乎沒敢說出方才的經歷,只等兩個老乞丐跳上船後,便撐起竹篙準備離開。

“是女的我就……”齊夢麟話到嘴邊卻忽然卡住,不知該如何往下說——是啊,她是女的又該如何?自己能認她做姐妹麽?眼前這丫頭的歲數明明比自己還小,可言行卻比他老成的多,硬要認她做妹妹,自己這臉皮好像還不夠厚。

這時羅疏便抱著一把涼傘鉆出了蘆葦蕩,撐開傘往前小跑了兩步,向那船上高聲喊道:“船家稍等,勞煩載奴家渡河!”

此時羅疏側著臉,目光專注地望著蘆葦蕩之外,唇角微微一挑:“是女的又如何?”

齊夢麟頓時傻眼,蹲在蘆葦蕩裏不敢出聲。

“唉……”齊夢麟低頭系好了衣帶,忽然怔怔嘆了口氣,心有余悸地低語道,“羅疏,剛剛我都嚇傻了,還好有你提醒我跳船。咱們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你要是個男人,我就和你拜兄弟,可惜你是個女的……”

那箬包船上的乞丐聽見了羅疏的呼喚,這時齊刷刷回過頭來張望。羅疏將臉藏在涼傘的陰影裏,盡量不使小乞丐起疑,好在之前那兩個小乞丐只顧和齊夢麟說話,後來又忙著逃跑,所以並沒有將齊夢麟的三個同伴認清,此刻也根本認不出喬裝改扮的羅疏。

“剛才只是意外,你若不惹事,咱們也不會發現那條船上的秘密。”羅疏垂著眼回答,“等我們到了壽陽縣衙,我會把此行的目的都告訴你。”

“敢問幾位艄公,奴家正想渡河,卻不知搭您的船要多少錢?”羅疏甜甜一笑,準備與那兩個老乞丐討價還價,盡量拖延時間。

此刻齊夢麟渾身濕漉漉活似落湯雞,正抖開包袱找衣裳替換,羅疏見他竟然大大咧咧地脫光了膀子,只好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齊夢麟倒是對她的尷尬渾然不覺,一身雪練似的皮肉坦然暴露在陽光下,一邊將一件大紅色繡群鶴的深衣往身上套,一邊望著羅疏嘟噥道:“現在你好歹能說了吧?告訴我,咱們上壽陽縣到底是來幹嘛的?和剛剛船上那些人頭有沒有關系?”

不料那兩個老乞丐也是老奸巨猾之輩,這時竟笑笑說道:“小娘子想要渡河,就上船吧。舉手之勞而已,哪要什麽錢?”

“之前那兩個小乞丐將船停靠在岸邊,應該是在等候自己的師父,我們也不妨守株待兔。”羅疏在蘆葦叢裏對另二人道。

“哎,白搭您的船,可怎麽好意思呢?”羅疏心中一沉,臉上卻不改笑意。

如今齊夢麟位高權重,他這一發話,另兩個捕快也不敢不依。於是羅疏便打發了船家,吩咐一個捕快火速前往壽陽縣衙報信,她自己則和齊夢麟及另一個捕快就地埋伏在蘆葦蕩裏。

“老身也不敢勉強小娘子,我們正急著過河,小娘子若是不上船,不妨就等等別的船家吧。”老乞丐作勢就要撐船離開。

她話還沒說完,齊夢麟便已經沖到河邊吐得七葷八素,一邊吐一邊冒著眼淚恨恨道:“那兩個小兔崽子,竟敢誆我吃死人的包子,逮到他們非抽筋剝皮不可!什麽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咱們就得替天行道!”

“哎,等等。”羅疏立刻收了傘,迫不及待地提著裙子上船,嘴裏還假意催促道,“勞煩您快些吧,奴家也急著過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