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浮元子

“它又想借助溝渠進入河道?”

她說的鼠王陛下難道會是……鼠老三?

“元宵臨近,河道上船只往來頻繁,它想要的恐怕跟上次僥幸逃脫時一樣,還是人類的新鮮血肉吧。”

“我沒事,這是鼠王陛下的血。”屏風後的朱成碧道,“融秋園的地下防線崩潰了三重,鼠族的三十六氏族傷亡慘重,連鼠王陛下本人都受了傷。”

那人長嘆一聲:“都是我的不是……”

屏風後卻有淡淡的血腥傳來,包浮元子那人迅速站起身來。

“將軍何必這樣說?當年若不是你斬了燭龍,無夏城中不知還有多少百姓要遭殃,更不要說之後你還在融秋園裏守了幾十年,哪怕死後也留下了小鸞,才一直將它鎮到現在。”

他剛想逃,又忽然想起曾經聽人說起過:蓮燈和尚雖化身為塔,可他留下了守塔的妖獸,數百年來一直鎮守無夏——便是她嗎?

燭龍之首!

那扇屏風上繪著輪滿月,和月下一株落盡了枝葉,為積雪所覆蓋的山桃樹。一個影子出現在屏風之上,起初是生著雙角的成年女子,緊接著便縮小了形體,成為梳著雙髻的少女。路逍遙吃了一驚,他認得她,還差點在融秋園裏被她的原型給吞了。

路逍遙只覺得頭頂落下了一道驚雷。那怪物長生不老,水火不入,再銳利的武器也無法將其殺死。據皮影戲裏所唱,風泊南用獅吼槍刺瞎了它一只眼睛,又斬下了它的頭。可是之後呢?無人知道他帶著它的頭去了何方。難道此人真的是——

這念頭剛閃現出來,那人便停下手中動作,朝著屏風後面道:“朱掌櫃的,你回來了?”

“只可惜,小鸞如今忘了自己是誰,便再也鎮它不住。”

路逍遙的額角跳動起來。這分明是小鸞的歌!難道他便是小鸞的主人?

“若是將軍能早日做出浮元子,說不定小鸞便能想起來——”

“因為啊,每一只都代表著祈盼團圓的心願。”他在空中拍了兩下手,哼唱著:“一願歲歲平安,二願花好月圓……”

“風燈雷火獅,風燈雷火獅,我早該想到的,你是風泊南!”

“你可知,這浮元子為何要做成圓形的?”那人將手裏的浮元子滾了滾,最後一攤手,雪白的小團子便滾入鼎內的沸水裏,消失不見了。

那人不耐地皺起了眉毛,轉過眼來。之前他怎麽會錯以為他很年輕呢?那分明是一雙蒼老而冷酷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睥睨過來。

這麽說,此人也是風將軍的仰慕者?路逍遙搗著糖桂花的餡兒,滿腹都是問號。

“你又是誰?”

風燈雷火,神威將軍。皮影戲裏唱了一遍又一遍,無夏城裏的年輕人誰不認得這風泊南將軍獨有的紋身?光是爭相效仿的,便不知道有多少。路逍遙也曾經動了心思,想要在兩側胳膊上紋上這風燈雷火獅,結果被路老爺子拎著拐杖追打出去兩條街,方才作罷。

路逍遙離得近,望見他兩側眼角都有細細的皺紋,平添了些風霜,雙側手臂上各紋著一只威武的獅子。左側的獅子踩著火焰,右側的獅子含著明燈。

“我——”

“這個,是在酸梅幹泡的水裏腌過六個時辰的鮮桂花,是剛從院子裏的桂花樹上摘的。你要將它跟冰糖一起放在臼子裏,細細地搗成糨糊。”他快活地道。

路逍遙明明有好多話想說,可全都堵在了心口。

路逍遙“哎?”了一聲,便被他不由分說地抓住了胳膊拖過去了。

那可是風將軍啊。是蓋世無雙的大英雄,連他的皮影小人都身披金甲,出場時鑼鼓喧天,彩雲繚繞。他曾孤身一人挑戰潛伏在山中的燭龍,也曾率軍殺死過不止一頭暴走的梼杌。他光明磊落,俠肝義膽,無所畏懼——

門後水汽迎面撲來,耳側隱約還有海潮聲。待得水汽漸漸稀薄,露出室內一張紅木長桌。一只三足青銅鼎被放在桌旁,裏面的水兀自沸騰。有個年輕人坐在桌前,用紅繩挽了袖子,正在沾滿糯米粉的手心裏滾著只浮元子。他聽得推門聲,也不回頭便道:“來得正好,快來幫忙!”

“路家小混混?怎麽哪兒都有你?”朱成碧質問,“你如何上得我天香樓?”

他一陣恍惚,竟有溫暖的水汽遙遙裹上面來,還混有糯米的香氣和若有若無的桂花香。路逍遙尋著香味選中了其中一扇,伸手便是一推——

“我還道他是你請來的幫手。”

路二狗依言上了二樓,眼前卻有十來扇雕刻著仙鶴和祥雲的木門,一直延伸到前方不可見的陰暗當中。究竟哪一扇才是他要找的?

“就憑他?”少女輕蔑地哼了一聲,“只怕還未望見燭龍一根頭發絲兒,便已經嚇得屁滾尿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