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頁)

她又咯噔一下,馬上說不用,我是趕路趕的,一會兒就涼下來了。她擔心生怕被人看出來,趕緊沒話找話說:你和馬隊長是上大學時認識的嗎?但問了之後,又立馬後悔。後悔的原因是,她根本不該問這句話,也不該知道他們的故事。

這一切過去多少年了?蘇晴盯著樓下待在小魚身旁那個從小寶寶變成大男孩的龍龍,這樣問自己。

淩立看了她一眼,問是否這屋裏熱,要不要開電風扇?

司炳華學建築的,怎麽也到了基地?該不會又是他鼓動去的吧?那他為什麽沒把自己的女人也鼓動去呢?這樣的話,他們用不著分居兩地。哦,分居好!當然要分居。正這樣想著,心咚地一跳,很突然,就像那次上山砍柴脖子被刺紮了一下,但又不完全像。她真後悔到這裏來,更後悔站在這地方。她不是有意的,她是為了看那張照片。看完後便一低頭,結果就看到她不想看的東西:擺在她跟前的是一張堅實的雙人床,上面罩著如油畫般色彩的花布床罩,但床頭的那邊,明顯地鼓了起來,不是鼓一個,是兩個,也就是說,床頭並排放著兩個枕頭,而不是一個。這說明什麽?不用說,三歲小孩也知道它們是幹什麽用的。這樣一琢磨更了不得,眼前一晃,仿佛那個咧開嘴大笑的人,從墻上走下來,躺倒在這張床上。她閉上眼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馬上沁出汗珠,把幹凈的臉都滲濕了。

沒叫小魚回家,是想讓他們多玩會兒。蘇晴想,等飯做好,讓龍龍也一起上來吃一點。他父親肯定還在“溝裏”忙著,哪顧得上他。蘇晴心裏又感嘆起來,覺得像自己這種家庭的孩子,真是難為他們,連肚子都是饑一頓飽一頓。她真想好好地為兩個孩子做頓飯。等她走進廚房,打開冰箱一看,冰箱差不多都空的,有兩根黃瓜,因時間過長也壞掉了,還剩下兩個西紅柿和三個雞蛋,倒有不少凍魚凍肉,但化起冰來又是件麻煩事,沒一小時折騰不出來。她手拿著西紅柿猶豫起來:要不到外面去吃?對,這樣好,想吃什麽吃什麽。

家,布置得簡單大方,一看就是女主人的風格。沒一點多余的東西,很清爽又很溫馨,到處擺放著很藝術的雕塑呀花瓶什麽的,花瓶也是個擺設,沒有鮮花。那個年代,街上看不見一家花店。墻壁上掛著素描,畫畫是這女人的業余愛好。再就是照片。書櫃裏,桌子上,都擺著相框,裏面全鑲著兩人的合影。蘇晴在一張照片前站住,看得有點兒發呆。照片上的人臂膀相摟,對著什麽東西開心地笑。這也是蘇晴第一次看見他笑成這個樣子。是什麽事讓他笑得這麽開心?她這樣想著,淩立端著泡好的茶進來了,便給她講解這張照片的來由:是在香山,我們比賽看誰最先爬上山頂。是炳華抓拍的!我這裏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他拍的。我和炳華是同班同學,清華大學建築系的。

正這樣想著,電話鈴響了。是喬亞娟打來的,她讓蘇晴趕緊帶著小魚下樓。

是兩間房,但中間隔一個過道,是單位給的。淩立在建築設計院工作。

你要幹嗎?

要是別人這麽贊美她,早起雞皮疙瘩了,但聽這女人贊美,她卻坦然受之。她是想告訴他的女人,我比你一點也不差。可問題是,誰跟你比外表了?這有可比性嗎?你這是什麽心理,直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她都沒想通,自己當時為何這麽淺薄。但她有一點是清楚的,如果這個女人不是他的女人,她們有可能會成為好朋友,就像她和亞娟這樣的朋友。但,這不可能了。原因就是她是他的女人。她們只能成為對手。這也是她自己心裏想的。人家可沒說要跟你較量。你也沒資格跟人家較量,想到這一點,她心裏又像蟲咬般難受。

還能幹嗎。快點,車到你樓下了。

淩立又笑道:那次見你,我心想,這是誰啊,這麽漂亮。後來,又聽說你就是“基地之花”。的確,他們冠於你的是名副其實的頭銜。

我還餓著肚子,上哪兒去?

蘇晴知道,她沒忘記第一次在軍人服務社擦肩而過的匆匆一面。蘇晴還知道,這女人叫淩立。

知道你沒吃的,才來接你。

他的女人把她讓進屋後,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說,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

哦,你真神啊,是你要請客?

那是一幢古老的樓房,有一面墻,整個被爬墻虎染成了綠色,呈現出旺盛又蓬勃的生命力。那天,外面熱烘烘的,但一進樓道,感覺有一絲涼意撲面而來。是房子自身的陰涼。地是木地板,紫紅的油漆早被踩踏得斑斑駁駁,木板的紋路也裸露在外面。房頂很高,走廊光線不好,白天也需照明的那種,但它還是給人一種貴氣,就像文物,好像待在這裏有上千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