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脫掉西裝外套後, 白色的襯衫袖子上綁著黑色的袖箍,程寄伏在庫邊,修長纖細的左手平鋪在台球桌上, 掌心微微弓起, 順勢翹起大拇指架住杆子。
面如冠玉的臉, 一半藏於暗處, 一半亮於光影中, 眉眼澄瑩, 目光灼灼地越過白球, 盯住紅球。
呼吸漸漸秉住,就在大家以為時間靜止的時候,右手積蓄的爆發力忽然頂了上去,砰砰兩聲, 紅球和咖啡球一杆入洞。
整場球打得又正經又下流。ʝʂց
落袋的清脆聲音讓在場的女觀眾面紅耳赤。
景致和兩個制片人聊了一會兒,轉身就不見了溫以澤的身影,有人提醒了她才知道這件事。
她被人漸漸擠到了前排, 看著程寄和溫以澤你來我往。
他們比的是斯諾克的規則,兩個人平日裏都不是爭強好勝的人,這回倒是秉著氣, 誰也不想認輸。
“聽說程寄打比賽是為了根紅繩手鏈?”
“什麽紅繩?”
“喏,茶幾上擺著呢。”
順著旁邊說話人的手指看過去, 景致看到茶幾上分別放著手表和那根紅繩手鏈。
手鏈細小又非常普通,景致差點就忽略,只是和她手腕間懸掛著一樣,都串著個小核桃。
“那塊手表是Greco限量發售的手表, 價錢先不說,想買都買不到, 這根紅繩手鏈有什麽奇特的嗎,又不是金子,怎麽拿來和手表比啊。”
景致纖弱的手指勾到了那顆小核桃,慢慢磨碾在指腹,隨著旁邊人無心的一句“是不是情侶手鏈啊”,景致忽然重重地一捏,粗糙的表面硌得她心頭一跳。
不知情的人只當這場比賽的激烈程度是即興發揮,神來之筆,全場唯一的知情人陸義森卻是能感受他們兩人之間的緊張微妙。
他眼角挑著看向景致,只見到景致沉著臉,目光怔怔的,誰也沒有看。
台球桌上越來越激烈,比分不相上下,到了最後幾球,程寄換了激進的打法,以攻為守,耐著性子架球布局,溫以澤在落後幾分的情況下,每次打球都用足了十分的勁。
忽然台球杆撞在庫邊,從溫以澤手中滑落,在地上抖出了光影,他痛得直皺了眉,輕呼出聲。
“你沒事吧?”景致隨即走了過去。
溫以澤左手食指被撞得烏青,出了淤血,看著就痛,他看了景致一眼,“沒事。”
“這還叫沒事?”景致拿著他的手,擔心地說。
程寄站立在那兒,唇角抿得極薄,冷著眼看著面前這一幕。
身後的陸義森走出來,看了一眼程寄冷硬鋒銳的側臉,目光漸漸往下移,台球杆上捏著的那只手也好不到哪裏去,血跡斑斑。
陸義森:......不就是打個台球?怎麽這兩個人跟打了一架一樣。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假裝驚呼:“程寄,你怎麽也流血了?”
景致看過來,程寄的手輕輕一轉,將受傷的部位露出來點,目光漸漸軟下來。
確實有些血肉模糊,溫以澤忽然捏住了景致的手,景致回過神,收回目光。
即便程寄受傷,她也似乎不再關心了。
程寄的心口一痛,湧起萬千情緒,聲音冷硬地問:“還打不打了?”
溫以澤低頭看著景致,景致搖搖頭:“不打了,都受傷了,還怎麽打。”
程寄壓著聲音,沒好氣地說:“你是他什麽人?”
溫以澤溫柔一笑,順勢將景致的手包裹在手裏,擡頭看向程寄,“她說不打了就不打了,就當我今天輸了。”
這哪裏像是輸了比賽的人的口吻,在這場暗流湧動的比賽中,溫以澤像是贏家。
說完,就拉著景致走了。
程寄的胸中忽然騰起一場盛大的暴風雪,煩躁與不安橫沖直撞得他胸口痛,冷沉沉的目光中倒映著景致和溫以澤交錯的手,他一把就將台球杆甩在地上。
咻咻作響。
“滾出去。”他擲地有聲地說。
面上不見波瀾。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讓圍觀群眾看得稀裏糊塗,陸義森知道程寄在氣頭上,忙招呼著眾人出去,門一關上,程寄就把茶幾上的紅繩手鏈甩在地上。
一同甩落的還有那只昂貴的手表,表面有了劃痕,但在他眼裏什麽也沒看見似的。
紅繩手鏈摔也摔不壞,程寄找了一圈,才在沙發的角落裏找到一個不知道是誰遺落下的打火機。
他二話不說,就擦亮了打火機。
藍色托生的橘色火苗在程寄的眸光中噌地騰起,燎燒著紅繩。
卻怎麽也融不了眼眸中的雪。
騙子,還說溫以澤的家人來北京只是為了檢查身體,那這個相同的紅繩手鏈算什麽?
那天他明明看到溫以澤的奶奶把這根手鏈放進她手裏。
他只有她的一根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