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精真是個容易失控的東西。

會讓人釋放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早晨醒來的時候,景致對昨晚只留下零星印象,但僅僅是這麽點,也夠讓她羞憤而死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是熱情的引導者,主導這場不懷好意的歡愉。

細白脖頸上紅梅似的點點痕跡就是那場歡愉的灰燼余煙。

很小的時候,奶奶就說過她有點小叛逆,從某種角度講,並沒有說錯。

臉燒起來,景致迅速埋進滿滿當當的水盆裏,冰涼的水潑了一地。

外頭的奶奶聽到聲音,篤篤兩聲敲門:“小景,你在衛生間這麽久幹嘛?”

水珠從臉上滾落,她抽了張紙巾擦幹凈,悶聲道:“沒什麽。”

隨後拉高毛衣領,把脖子上的痕跡都遮蓋得嚴嚴實實才開門出去。

她一大早就去接奶奶來康復醫院看景向維。

“小景,昨晚打電話給你怎麽沒接啊。”奶奶擺弄著飯菜問。

“太累了,我下班就睡ʝʂց著了,沒聽見。你昨天要和我說什麽?”景致鎮定地撒謊,往臉盆倒了熱水,一塊幹毛巾浸濕後擠了又擠,隨後遞給坐在病床上的男人,“爸,洗臉。”

“也沒事,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說說話,”奶奶關心地說,“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景向維擦了臉,“你奶奶說得對,這個年紀是拼事業的時候,但身體更重要。”

景向維在景致高三的時候突發腦梗,這些年,病情加重,半個身體偏癱,說話也不利索。

這麽長的句子,說幾個字就要休息一會兒,足足說了一分鐘。

景致接過毛巾,喜出望外,“爸,你今天精神很好。”

好像暗室逢燈,仿佛馬上就能見到希望。

景致和景向維都喜氣洋洋。

得了腦梗還想恢復成健康狀態,那是天方夜譚。景致沒這麽想過,就希望她爸不要繼續惡化下去,能簡單地自理,家裏人平安健康就好。

“吃飯了,天氣還冷,不快吃就涼了。”奶奶催促著父女倆。

一共五個菜,兩葷兩素一湯,其中西紅柿雞蛋湯和梅幹菜四季豆是奶奶做的,奶奶不怎麽會做菜,但看上去很清爽幹凈,其它都是景致來的路上買的。

“好多菜,我們三個吃不完。”景向維心疼地說。

奶奶:“這怎麽會多呢,小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三個人團聚就要吃點好的。過了生存那一關,質量就得提上去,這才是生活,本該如此。”

景向維是家裏最費錢的存在,他沒生病前,奶奶吃得比這個還好。

他站在那兒,無所適從。

景致打圓場:“奶奶說得沒錯,爸,這點菜錢我負擔得起,奶奶平時在家也很省的,你想吃什麽,我夾給你。”

景向維欣慰又苦笑地坐下。

他目前的情況是吃不了太多葷腥,景致給他夾了些素菜和雞蛋,又舀了肉湯到飯裏。

他右手已經做不了太精細的活,景致本來想喂他吃飯,但景向維不肯,他覺得自己還年輕,用不了女兒伺候。

一頓飯,一家人吃得有說有笑,還算溫馨。

吃完飯後,又趁著天氣好,景致帶著爸爸在醫院附近逛了逛才拉著奶奶回家。

他們的家非常偏,再遠一點,就不在北京市管轄範圍內,自然風景還算優美,沒有小區物業這種東西。

回家前,景致讓奶奶在超市前面的長椅上休息,她去超市買一些生活用品。

小老太太很合作,拎著沒吃完的剩菜笑吟吟地點點頭。

景致有段時間沒回家,她得給奶奶補充點生活用品和米糧油,只要能想到的,她都買了。

等結賬的時候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這不是景老太太嘛?哎呀,我忽然想起來她上禮拜買香燭黃紙的錢忘記還我了。”

她似乎是在和旁邊的年輕女人閑聊,並沒有見到景致。

“那你去和她要,媽,不然你要記掛很久。”

“就幾十塊錢,估計她年紀大,記不得了,老年人就是這樣,去要錢不太好意思,不去要嘛,總記掛。”

景致低頭想了想,還是果斷出聲:“蔣阿姨。”

那才說話的女人轉過身,見到景致,驚訝地頓住,但還是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小景啊,好巧,感覺很久沒見到你了。”

景致點點頭:“我和奶奶剛從我爸那兒回來,我給她買點東西,你女兒嗎?”

蔣阿姨介紹:“我小女兒,在老家讀書,瘟病鬼一個,前兩天把手摔斷了,被她爸接來北京看病。”

她推了小女兒一把,“還不快叫姐姐。”

小女生鬼馬精靈,吐了吐舌頭,甜甜地喊:“小景姐姐。”

景致笑著歪了歪頭,算是打過招呼,她沒有主動提奶奶欠錢的事,而是不動聲色地幫蔣阿姨結賬才離開。

小女生很羞愧地輕聲說:“媽,你剛才講人閑話講這麽大聲,肯定被她聽去了,你這手上的東西都要兩百多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