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官有政法,民從私契

這可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使得那些清閑慣了的官員們,都有些無所適從。

原本經過那場撲買稅的官司,這法令和政令的楚河漢界,已經形成,雙方都已經擺開陣型,準備用最原始的鬥爭方式來解決問題。

哪裏知道稅務司突然空降,改變了整個局勢,使得楚河漢界變成了三國。

這三角關系永遠是最復雜的。

其實稅務司的到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分割了行政權,但是北宋的官員對於這種情況,也是非常非常熟悉的,因為這北宋的權力,早已經是被分割的是支離破碎,所以分割權力,大家無所謂,因為既然你分割的是行政權,那大家就還是同屬一個陣營。

可惜,又不是,這稅務司的態度,真的就是跟敵人差不多,而且稅務司的掌舵人,並不是出自傳統的官僚階級,是屬於底層的吏。

然而,更復雜的是,這稅務司的這種分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是一種集權,因為以前是很多個官署一塊管收稅,官府管,轉運司管,戶長裏正管,解鹽司管,提舉常平司管,等等。

如今稅務司將所有收稅權全部收回來。

這就引發出一個問題,誰來制衡稅務司?

這就好比樞密院和三衙的關系,軍政軍令分開,甚至比樞密院和三衙的關系,更為尖銳。

樞密院和三衙本質上是沒有矛盾的,只是將軍政軍令分開,但是稅務司與官府是存在矛盾的,而矛盾就是因為免役法的頒布,官員也得交稅。

再加上稅務司表現的非常強勢,剛剛抵達河中府,官署都還未有正式開門,就要針對白紅契開刀,這個問題可是民間廣泛存在的,也涉及到大量官員、鄉紳、地主的權益。

稅務司就是要與所有人為敵。

但由於之前有關稅務司的傳言,這又令很多人心生忌憚。

韋應方他們之前敢與皇庭作對,甚至都不惜動用武力,但是面對稅務司,他們還都有些犯怵。

既然不敢貿然武鬥,那就只能先文鬥。

根據制度而言,官府是難以去調動稅務司的,因為稅務司的原則就是依法收稅,而不是依令行事。

可既然依法,那麽自然受到皇庭的監管,因為司法就是掌控在皇庭手中的。

正好稅務司向皇庭發起訴訟,那麽在這個紅白契官司上,官員與鄉紳、百姓達成一種共識,就是先試試,看看皇庭是否有效限制住稅務司。

到底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皇庭就是再可惡,也得遵守法律和證據,只不過在律法的兩端,大家是平等關系,一切都看證據,而他們忍受不了的恰恰就是這平等關系,這是一個封建社會,你跟我玩平等,是腦子撞壞了吧?

但是稅務司不同,雖然稅務司的原則是依法收稅,但是在官員們看來,你這是依法剝奪我的特權,如果你能向我收稅,那這就是一種不平等關系。

在皇庭我們與人平等,在你稅務司這裏,我還低你們一等,這怎麽能行。

關鍵他們與公檢法之間,還能談判,還能交涉,還能表述自己的難處,但是稅務司完全就不跟他們談,他們的關系,就僅限於稅。

稅務司顯然是更為可怕的。

……

此時已經寒冬之際,凜冽的寒風吹到臉上就像刀刮一樣,皇庭門外的大樹在風中狂舞著,那幹巴巴的樹枝,不時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但這依舊阻止不了百姓觀審的熱情,與天氣宜人的深秋一樣,院內外擠滿了人,大家緊緊貼在一起,溫度在傳遞,似乎也沒有那麽冷了。

而上回缺席的官員們,這回是老老實實坐在貴賓席上,雖然他們很想跟皇庭做切割,但到底還是離不開啊!

其實根據皇庭的設計,冬天就應該是在室內審,也就是庭院後面的那間大堂,但是今日審理的紅白契官司,幾乎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深受各階層的關注,張斐還是決定,在庭院審。

不過在庭台兩邊,還是豎立起兩道屏風,遮擋住了寒風,但也擋住了張庭長的顏值,引得兩邊的百姓,頗為不滿。

而這場官司圍繞的關鍵點,就是民間白契是否具有法律效力。

到底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其實並沒有明確規定,只是這白契民間都認,官府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多半還是會認的,而稅務司的要求,就是皇庭拒絕承認法律效力。

如果真的有明文規定,那民間就也不敢認,尤其是解庫鋪等典當行業,如果交易期間,出現扯皮現象,這就非常麻煩,因為法律是不認的,白契交易可能會無效。

而另一方則是法援署,那些大地主自然不會露面的,因為他們從中獲得不少利潤,他們若是當原告的話,不就是送上門讓人消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