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三法之爭(九)

當陸曉生站起身時,範鎮是立刻投以歉意的目光,陸曉生卻是羞愧地瞧他一眼,嘆了口氣,緩緩下得庭去。

這陸曉生乃是範鎮的知己好友,為人非常正直,一生高風亮節,故此範鎮才第一個傳他上來作證,意圖借他展現他們鄉紳的風範,扭轉上午造成的惡劣影響。

可哪裏知道還是被對方找到破綻,還連累了老友受罪。

這在鄉紳們看來,可真是很傷士氣。

不過範鎮還是一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神態,絲毫不慌。

接下來又輪到辯方傳召證人,而這回則是由陸邦興來負責,他直接傳召對方一位名叫徐慶年的鄉紳,也就是上午那位以身體抱恙,拒絕出庭作證的鄉紳。

不過在中午的時候,經過範鎮的一番勸說,他才答應出庭。

畢竟他是屬於原告之一,身為原告,要都不願意出庭作證,這也太沒說服力了。

這老頭上的庭來,完全沒有方才梁友義那般囂張,是規規矩矩地坐著,那委屈的眼神,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這些鄉紳也有今日?陸邦興差點笑出聲來,站起身來,就直接問道:“聽聞徐老先生在城裏開了一家解庫鋪,專門從事放貸。”

徐慶年點點頭道:“是的。”

陸邦興又問道:“不知徐老先生的解庫鋪一般都是收多少利息?”

“有高有低。”

說罷,徐慶年立刻補充道:“我承認其中有些利息是比較高的,如果以皇庭的折算方法,也有超過一倍的。”

我全都承認,你別問了。

陸邦興微微一笑,又道:“不知此次宗法所約定的利息,是否約束徐老先生的解庫鋪?”

徐慶年搖搖頭道:“並不約束,因為那規定只是針對我槐樹鄉的鄉親,解庫鋪在城裏,這兩邊是毫無關系的。”

陸邦興道:“也就是說,徐老先生不會將解庫鋪的利息調到一分五。”

徐慶年道:“不會。”

陸邦興又問道:“如此說來,徐老先生並非是真心實意地支持那一分五的利息?”

徐慶年道:“那也不是,為鄉民做一點事,我是很樂意的,而我在城裏的解庫鋪,就只是買賣,不違法就行。”

陸邦興低頭瞧了眼文案,道:“可是據我所查,你們徐家在約莫五年前的災荒時期,也就是鄉民最困難的時期,曾向鄉民們借出高達兩倍,甚至於三倍的利息,並且兼並了數十戶百姓的土地。那時候徐老先生似乎沒有想到為百姓做點事?”

徐慶年瞧他一眼,我都已經這麽老實,你還要這麽做,真是殺人誅心,當即是生無可戀地回答道:“當時許多人都這麽幹。”

平時他可不是這麽說話的,也是跟梁友義一樣,滿口仁義道德,但是他知道在這裏說些,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索性就舍棄儒家的外衣,直接講利益。

院外頓時噓聲四起。

“肅靜!肅靜!”

張斐立刻敲了敲木槌,好像這就是他唯一的工作。

等到院外的百姓安靜下來後,陸邦興又繼續問道:“聽聞此次約定利息的草約,正是徐老先生擬定的。”

“是……是的。”

徐慶年稍稍點頭。

陸邦興問道:“為何找徐老先生來擬定?”

徐慶年道:“因為我家開解庫鋪的,對此比較了解。”

陸邦興又問道:“我聽說在草約中規定,誰若違反此規定,則將其革除鄉籍?”

徐慶年愣了下,猶豫片刻後,才答道:“在最初的草約中,是這麽擬定的,但後來將這一條給刪除了。”

陸邦興道:“為何?”

徐慶年道:“這是因為官府下令禁止,我們擔心這麽寫,會觸犯到律法。”

陸邦興問道:“可是據我所查,你們槐樹鄉宗法中規定女子若未婚先孕,將會被革除鄉籍。不知是否?”

徐慶年皺了下眉頭,點點頭:“是的。”

陸邦興問道:“如今可有刪除?”

徐慶年搖搖頭道:“那倒是沒有。”

陸邦興問道:“所以徐老先生就不怕違反律法嗎?”

徐慶年訕訕不語。

陸邦興等了片刻,便道:“會不會因為此條規定,所約束都是你們這些大地主、鄉紳,故而只定下規定,卻不定懲罰。”

徐慶年忙道:“那當然不是。”

陸邦興問道:“那為何不定懲罰?”

徐慶年思索片刻,才道:“那是因為這事最終還未定下來,等打完這場官司,我們自會考慮懲罰問題的。”

陸邦興聽罷,又問道:“也就是說這條規定,是可以進行修改的。”

徐慶年眼中閃過一抹後悔,心裏也納悶,這些珥筆腦子都轉得這麽快嗎?堵住一個洞,又來一個洞,沒完沒了,只能是無奈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