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風口浪尖

王安石是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他的新法啟動,竟然是要從一場官司開始。

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但也由此可見,富弼的那番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有些事情,你一旦開了先例,必然會有人效仿。

當初張斐狀告朝廷時,你王安石也是振振有詞,那麽如今你也必須接受這個要求。

同理而言,如果你王安石為國為民,禦史諫官就不能反對你,那麽今後誰結黨營私,為己謀利,禦史諫官也是不能反對的。

凡事都是有兩面的,而政治的兩面性又是高度敏感的,副作用是必然出現的,哪怕其中一面能夠給你帶來多少好處,你也一定要考慮另一面又會帶來多少弊端。

除非是在存亡之際,否則的話,大多數政治家,都會寧可少一點好處,也要盡量減少另一面的副作用,因為政治的關鍵,還是在於穩定。

因為從百姓的角度去看,這好的政策,那是理所當然的,但同時又會拒絕接受副作用。

但任何政策,都是有利有弊的,世上就沒有完美的政策,導致往往許多決策出來時,百姓都不理解,這個問題這麽簡單,我都能夠解決,你們為何就不這麽做呢,就是他們不太會考慮,解決這個問題,可能會引發出更嚴重的問題。

冗官問題多簡單,裁人就行了呀,可誰能保證,不會將李自成也給裁了。

其實“事為之防,曲為之制”,也就是指這一點。

核心是“防弊之政”,而不是說讓你積極進取,大刀闊斧,乘風破浪。

……

事已至此,王安石也只能接受,故此出得大殿,他立刻就帶著呂惠卿跑來張斐。

張斐這個小卒突然就變得至關重要。

許芷倩向王安石行得一禮後,就識趣地退了出去。

“臭小子,我這回可算是被你害苦了呀!”

這坐了下來,王安石是苦嘆一聲。

真會說話,大家之前可是合作共贏,出了問題,就成幫我呢?張斐心裏嘀咕了一句,但同時也覺得非常驚訝,他也帶著一絲抱怨地語氣:“王大學士,不……不是吧,你能允許他們鬧到公堂上去?”

王安石是尷尬不語。

呂惠卿解釋道:“他們揪著你那場官司,一直攻擊恩師,甚至還將官家給拉了進來,暗示如果朝廷不給錢顗上堂的機會,那麽官家根據你那場官司所定下的祖宗之法,也將會受到質疑。”

張斐聽得是眉頭緊鎖,心想,看來這鍋我是背定了。

王安石見他似乎不太自信,立刻問道:“你可有必勝的把握?”

“我……”張斐嘆了口氣:“當時我跟呂校勘說得很清楚,這公堂之上,亦如戰場,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的,即便我有必勝的把握,我也不可能給予王大學士這番承諾。”

王安石就問道:“那你到底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張斐沉吟少許,“這場官司對於王大學士而言,其實是非常有利的,因為當今的祖宗之法,是怎麽解釋都是可以的,而他們是進攻方,我們是防守方,那麽對於我們而言,只要不輸就是贏。在公平的環境下,我不認為我會輸掉這場官司。當然,這也得考慮到將會由誰來審理此案?如果他們官官相護,那我也沒有辦法。”

“目前還未確定。”

王安石想了想,“但我是不可能審此案。”

張斐問道:“會不會是司馬大學士?”

“他的話……!”

王安石還未下結論,呂惠卿突然道:“我估計也不大可能。”

張斐問道:“為何?”

呂惠卿道:“因為如果輸了,這將會影響到司馬學士在朝中的威望。”

“也是。”張斐稍稍點了下頭。

司馬光可是目前朝中唯一能與王安石抗衡的,不管是年紀,還是威望、資歷,關鍵司馬光同樣也具備變法的能力。

然而,司馬光之前已經輸給張斐一次,要是再輸的話,這對司馬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不小的打擊。

但是打官司這種事,可不是司馬光所擅長的。

那麽出於對他的保護,多半是不會讓他出面的。

“那會是誰?”

張斐又問道。

呂惠卿道:“我還是認為富公的機會最大。”

王安石也點點頭,“此案若不是富公和趙相出面,也就鬧不到公堂上去,但是趙相掌諫院,其中又有不少諫官也參與其中,應該不會讓來審,由富公來審的話,相對是比較公平的。”

呂惠卿叮囑道:“張三,富公老而彌堅,這口才不亞於恩師和司馬大學士,你可得小心一點啊。”

“任誰面對富公,只怕也不敢麻痹大意。”張斐苦笑一聲,又問道:“對方會請人辯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