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飄了

在生活中,司馬光絕對是一個非常非常謙卑大度的君子,但是他跟王安石一樣,在一些原則性問題,他也是非常固執的,絕不會輕易讓步。

故大家戲稱王安石為拗相公,同時也戲稱他司馬光為司馬牛。

這牛脾氣一來,真是誰也拉不住啊!

如果他們的執政理念完全一致,其實不管是往左走,還是往右走,對於大宋而言,絕對是一件幸事。

興許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退堂之後,司馬光是非常自責,也非常憤怒,他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種結局,在開始時,他是勝券在握,結果稀裏糊塗就被對手打得一潰千裏。

立刻叫人將方才的堂審記錄拿來,這一邊看著,就一邊研究,到底是為什麽,如此簡單的謀殺案,竟然真有可能給打成防衛過當。

真是離了個大譜。

而此時呂公著、王師元、齊恢、劉述等一幹專業法官也紛紛趕來,他們也都沒有回過神來,怎麽會變成這樣。

一看司馬光坐在椅子上,沉著臉,看著堂審記錄,倒也不好做聲,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候。

過得好半響,司馬光將筆錄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拍,懊惱地長嘆一聲:“真是大意了呀!”

剛退堂的時候,他腦袋裏面是昏昏沉沉的,而當他以旁觀者的態度去看這份筆錄,他猛然發現,自他審問韋阿大開始,就一直被張斐牽著鼻子走。

關鍵就在於張斐拿他們兩個地位懸殊去類比他與皇帝。

他知道這絕不是對方靈機一動,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就等著他往坑裏面跳。

可捫心自問,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選擇別得做法嗎?

王師元對此也有一些不解,立刻道:“司馬學士方才對那小子也太過溫和了,他如此囂張,藐視公堂,以下犯上,為何不拿他治罪?”

他提出一個非常專業的意見。

要換他,早就揍得張斐只能趴著審。

你這麽慫,還怎麽審啊!

他都懷疑司馬光是不是在故意放水。

司馬光真是有苦難言,如果他當時真的當堂就打張斐一頓板子,相信沒有人敢阻止,包括王安石、許遵他們,這麽囂張的珥筆之民,若不給予教訓,那今後誰還將他們這群老爺放在眼裏。

但是真的打下去,他們保守派就將會輸掉未來,這官司打不打都不重要了。

今後只要他們駁回皇帝的意見,王安石肯定會拿這事說事,就允許你司馬光跟皇帝據理以爭,不準別人跟你據理以爭。

從側面說,難道皇帝連你都不如嗎?

張斐巧妙的一辯,直接將相權和皇權之爭給扯了進來,這其實才是此番審案的轉折點。

因為這使得司馬光完全丟掉主導地位。

這一點也是至關重要,因為這直接導致整個審案的流程都改了,就是鐵面無私的包拯也都不可能這麽溫和地審案。

張斐是如魚得水,因為這是他習慣氛圍,而司馬光則是不知所措。

一潰千裏,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

呂公著明白司馬光的苦衷,他要為大局著想,是真的不能打,道:“此事也怪不得司馬大學士,事到如今,我們應該討論一下,此案到底該怎麽判?”

齊恢立刻道:“那小子分明是在故弄玄虛,混淆視聽,這就不可能是防衛過當,若是要這麽判的話,那豈不是鼓勵百姓犯罪。”

王師元點點頭道:“言之有理,這哪有上別人家自我防衛的道理,那小子也未有拿出鐵證來,若是這麽判的話,那將貽害無窮啊!”

這真是太打臉了。

他們身為大宋最高法官,就連自首減罪,他們都不答應,跟皇帝都吵得是面紅耳赤,如今還來個防衛過當,這要判下來,他們還有何顏面待在這位子上。

司馬光道:“若我們還想要維持原判,就必須要找到證據,反駁對方提出犯婦無殺人之心的推論,你們立刻派人前往登州,調查犯婦的底細。”

由於此案人證物證俱全,是鐵一般的事實,導致他對阿雲的過往和家事是不夠了解,沒有調查到那份上去。

他認為這就是他落於下風的主要原因,故此他若想要駁回張斐的申訴,也必須從細節著手。

……

那邊許遵與張斐回到府中,見張斐是一臉志得意滿,仿佛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但是他知道,張斐並沒有拿出鐵證來,只是提供一些佐證,以及巧妙的辯解,這個官司還是有得打,於是叮囑道:“你可別大意,司馬大學士在堂上可沒有宣判,而是說要繼續調查,可見他是不服的,他一定會想辦法反駁你的理由,而司馬學士在我大宋可是數一數二的聰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