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相逢何草草(第3/4頁)

“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五皇子說,“上回我就想問了,你和太子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矛盾了?現在這情況,你可有應付不來的地方?”

蘭奕歡搖了搖頭,微笑著說:“我一切都好。”

五皇子微微頷首。

隔了良久,他又慢慢地,重重地,再點了一下頭。

那麽多復雜的陰謀詭譎之間,他們兩個也只能這樣一問一答。

因為會面對面地坐在這裏,是因為他們曾經在那麽久的光陰中,當過以為互相親密無間,同父同母的血親兄弟;

會欲言又止,字字句句不敢深言,又是因為彼此早已經身在殊途,往後終生,也不會再成為同路人。

於是,兩人便那樣坐著,蘭奕歡一口一口喝光了魚丸湯。

眼看他將裏面的竹簽拿出來,一顆一顆紮起最後剩下的幾個魚丸吃了,五皇子微微笑了笑,然後說:“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蘭奕歡擡起眼睛。

五皇子說:“齊塒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蘭奕歡手裏的竹簽頓住了一下,然後放進了竹筒裏,說道:“他的流放期不是還沒有結束嗎?”

五皇子說:“母妃不放心,讓大舅把他給接回來了。她一直記掛齊塒,我也不能阻止,但我會管住齊塒,不讓他興風作浪,你心裏有個數就行。”

蘭奕歡怔了怔,“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小弟。”過了一會,五皇子說,“照顧好自己。”

蘭奕歡說:“我知道,你也是。”

他站起身來:“那我走了,五哥。”

他不知道最近的風波當中,五皇子充當了怎樣的角色,也不知道未來越來越激烈的奪嫡沖突之中,他又會做些什麽,或許他們今日見這一面是在給過去的不甘不解畫上句號,也或許是徹底地告別。

正如此時外面越來越大的秋雨,無論你是王侯將相,還是布衣平民,都逃不過這一出人世的洗禮。

而人們狼狽奔走,在冷雨中千方百計地尋找溫暖,在涼薄過後的世情裏尋找溫情。

五皇子點了點頭,手撐在額前,沒看蘭奕歡,擡手把傘塞到他的手裏。

蘭奕歡握住了傘柄,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有一次,五哥悄悄帶著他出宮來玩,兩人在街上玩的盡興,不知不覺就忘了時辰,卻沒想到急著要往回宮裏趕的時候,下起了雨。

鋪子裏的雨傘都被搶光了,找了半天,也只買到一把。

一把小小的傘,根本遮不住兩個人,五皇子把他摁在懷裏,解開外衣裹著。

結果這樣打著走了一會,他們發現兄弟兩人的衣服都越來越濕。

五皇子發了會呆,幹脆把傘往蘭奕歡手裏一塞,說道:“這你拿著。”

蘭奕歡當時也不大,眼看自己被擋在了傘底下,哥哥一頭紮進雨裏,就有點著急,連忙說:“哥哥哥哥,你快回來,你都要澆濕了呀!”

五皇子說:“你懂什麽,我就喜歡下雨天澆著走,這是我的作風,男子漢大丈夫,就要這樣勇敢!”

蘭奕歡著急地說:“那我也不能打呀,我打了,不就也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了!”

五皇子道:“你本來也不是!你叫小屁孩,給我打好了!走!”

那些關愛溫情是真的,那些痛徹心扉也是真的。

哪一樣他都忘不了。

蘭奕歡推開門,撐開傘走了出去。

五皇子又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茶樓要打烊的時候,小二前來催促,他才將一條黃金打造的小魚放在桌上,淡淡地說:“結賬。”

*

其實要是在平常的時候,齊塒回不回京城也影響不了什麽,但如今是非常時期,事事都得慎重,在五皇子告訴了蘭奕歡這件事之後,他就一直派人盯著齊家那邊的動靜。

沒幾日,下屬崇安便來稟報,說是齊塒果然回到京城了,秘密護送他的人,是齊弼的幾個心腹手下。

蘭奕歡閉著眼睛,用手指慢慢揉著額角,漫不經心地問道:“他們是怎麽把人弄出來的?”

崇安道:“使了十幾萬兩銀子。齊家那邊沒查出是哪來的,但齊弼前一陣子,曾經從臨華宮中帶出去過兩匣東西。”

他說完之後,是久久的沉默,崇安微擡頭看了蘭奕歡一眼,卻見他微微牽動了一下唇角,說道:“不意外,慈母之心嘛。”

他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吧,該回宮了。”

等到蘭奕歡回到宮中,深沉的夜幕已經降臨。

雖是自幼住慣的地方,但在夜色的掩映下,總是又增添出一種說不出的遼遠神秘之感,星輝下琉璃的重檐歇頂連綿不絕,一座座殿宇幢幢,飛檐排排而立,斜指天際。

蘭奕歡轉過宮墻,迎面而來的兩隊侍衛向他行禮,被他擺手止住了,徑直進了一道垂花門,而後驀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