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曾許水共魚

在這些人當中, 只有齊塒自己才清楚,坐在那裏的蘭奕歡明明就是個冒牌貨,明明真正的皇子是他齊塒才對。

這個人搶走了他的一切, 又用他的身份把他踩在腳底, 肆意折辱,偏生他還什麽都說不得。

恢復身份的欲望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此時更加強烈。

齊塒暗暗地想, 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他們兩人的身份對調過來, 他一定要把蘭奕歡碎屍萬段才能解恨, 一定要讓他跪在地上苦苦磕頭求饒才能報今日之仇!

蘭奕歡把齊塒房裏的東西都砸了個幹幹凈凈, 然後又令人把剛才腳下踩著的那人扔到了池塘裏面醒酒。

“噗通”一聲響, 水花四濺,其他人噤若寒蟬,都戰戰兢兢地靠著墻站成一排,再不敢造次。

蘭奕歡看了一圈, 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 道:“沒意思。”

說完之後,他一擡手,道:“走吧。”

蘭奕歡這邊剛剛起身走到門口, 忽然外面也步入一人, 默不作聲地擋在了蘭奕歡跟前。

蘭奕歡擡眼一看。

發現來的人是齊塒的父親, 他的大舅齊弼。

之前齊延死的時候, 齊弼遠在邊境, 並未回來, 也正是因為他當時的戰功, 才使得齊家沒有因為齊延的罪過而受到牽累,等到齊延死後, 他便調任回京,封鎮威侯,保留將軍職務,直到如今。

跟齊延齊塒都不同,蘭奕歡知道,他這個大舅一向是個聰明人。

上輩子他作為五皇子的支持者,無論是蘭奕歡登基,還是後來幾乎與齊太後和五皇子鬧翻,齊弼都始終不露聲色,兢兢業業,恪守君臣之道,仿佛做每一件事的出發點都是“我為你好”。

但實際上,他才是齊太後與五皇子最大的依仗,甚至是,主導者。

蘭奕歡露出了一個冷淡的笑容,道:“齊大將軍。”

“殿下。”

齊弼恭恭敬敬地對他行了禮,這才問道:“不知道臣犯了什麽錯,讓殿下如此惱怒,不僅親自上門來教訓犬子,更是摘下了臣家中的匾額呢?”

蘭奕歡淡淡道:“你教子不嚴,不敬皇室。我不信齊塒的作為你半點不知,何必故作糊塗。”

齊弼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殿下,臣知道您是皇子,身份尊貴,但不管怎麽說,臣也是殿下的舅舅。齊塒有什麽錯,您說了,我一定會罰他,您今天這番舉動,若是傳出去,影響您自己的名聲,也影響貴妃娘娘和五殿下的名聲啊。”

蘭奕歡仰頭笑了一聲:“奇怪!我從小在東宮長大,不知何為舅父,也跟貴妃娘娘和五皇子從來不熟,將軍這話,真是莫名其妙!”

齊弼搖了搖頭,嘆息道:“你錯了。你雖然是由太子撫養長大,但他終究不是你的親兄長,他是君,你是臣,你們又何嘗沒有上下尊卑之分?若你真的自以為在東宮長大就高人一等,遲早要被厭棄的,殿下應該時時記得本分,可千萬不能如此任性啊!”

他這副口吻,這副神情,讓蘭奕歡一下子想起了前世在朝上的時候,齊弼當眾站出來,也是這般假仁假義地教育他:

“陛下,您該尊重太後,常去探望才是。若一國之君不守孝道,豈非國不成國,家不成家?為江山社稷,為陛下的名聲,都萬不可如此,臣沒死以告!”

於是,他們黨派中的一群人就那般在自己面前跪了下來,聲音傳出老遠:“請陛下謹守孝道,禮重太後!”

當時,他坐在高處冷眼看著,卻只覺得胃裏翻騰,無比惡心。

眼下,亦有同感。

此時齊夫人也聽聞消息跑來了,一進門就尖叫著去看齊塒的情況。

眼見齊塒鼻青臉腫,半死不活,她心疼極了,一邊流淚,一邊接著齊弼的話憤憤罵道:“什麽在東宮長大,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就是在天宮裏長大,也是我們的外甥,晚輩!”

她猛地轉過頭去,盯著蘭奕歡:“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麽?無情無義啊!怪不得你娘從小就不待見你,現在連太子都容不下你了,你才成天的往宮外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們塒兒!”

蘭奕歡的侍衛們都氣的臉色變了,崇安怒斥一聲:“胡說什麽!”就要上前。

蘭奕歡擡手一按他肩膀,將他拽住,正要開口。

這時,便聽得一個冷淡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誰說孤容不下七弟了?”

隨即,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就已經推門而進。

是蘭奕臻。

夕陽的幾縷余暉照在他冷肅而俊美的面容上,卻半分不添暖意,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沉靜如海,帶著獨屬於王者的威嚴。

蘭奕臻顯然是剛剛議事出來,身上還穿著杏黃色的太子袍服,看起來和他的氣質極為相宜——格外的不近人情。

沒想到竟會在此處見到他,在場之人臉色頓變:“太子殿下,您、您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