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刻鐘。
奚昭借余光留神著太史越頭頂的那片灰色影子。
乍一看毫無變化, 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灰影正在緩慢縮小。
恐怕再過不久就會徹底合攏。
以袖口作掩,她又往外送出鬼氣, 打向那枚白骨鬼鑰。
太史越沒察覺到這細微的動作, 只問:“不拿劍麽?”
奚昭知道他說的是那把銅錢劍, 並未應聲。
太史越又作倦笑:“是使不好劍, 還是拿不出?”
右手送出最後一縷鬼氣後, 奚昭再不猶豫,馭使出靈刃。
數百片靈刃急速朝太史越攻去, 他卻未避開, 擡手間就化出了一把長劍。那劍應是新打的, 劍身寒光流轉。
只輕一揮, 淩冽劍氣就將靈刃盡數擋開。
“余下的時間已不多了, 難與你玩些小孩兒把戲。”他擡手抹過劍身, “恐要讓你吃些苦頭。”
話落, 他提劍而上。
奚昭雖沒見過他使劍, 卻聽月郤說起過。只說他兄長的師父使得一手好劍,當年更曾以一劍蕩平百裏魔潮。
如今他借長生竹重塑了第二副身軀,虛弱不少, 可劍氣仍有破山的氣勢。
奚昭馭使靈力化出靈盾擋在身前,又往後躍跳數十步, 還是被那劍氣的余氣擊中右肩。
劇痛襲上,她躬身捂肩。
在斑斕光影的映照下, 須臾就有鮮血從指間滲出, 浸透了右袖。
太史越的面色蒼白了些, 卻擠出諷笑:“若乖乖聽話,也能少受些苦頭。你當我是見遠不成, 對人尚存憐惜?你想得太過簡單,便是軀殼支離破碎,也總能揪出你的魂魄!”
說話間,他又揮下了第二劍。磅礴劍氣卷起影子坍塌出的碎片,如狂風般朝她襲去。
這回奚昭卻沒馭使靈刃,而是在劍氣近身的瞬間召出靈龍。
僅半條胳膊長短的龍,卻在她的操控下陡然變形、膨脹,隨後大張開嘴,竟硬生生吞噬起那劍氣。
狂風亂卷,那靈龍剛吞噬至一半,奚昭就再難承受住轟然湧入的妖氣。一時間有如重石壓身,壓得她脊背微躬,渾身的骨頭都似在顫栗。
臉上血色盡褪,她又馭使靈力化作靈劍拄地,強撐著站穩。
終於,最後一點兒劍氣也被靈龍吞吃入腹。它卻沒什麽異樣,反倒饜足地翻過肚子,口中吐出陣陣白霧。
前後不過幾息,那劍氣就已消失不見。
“孟章?”太史越微擰了眉,似沒料到眼下這景象,“它是你的契靈?”
眼下見著孟章殘魂,並不使他驚訝。
這天底下強大的靈獸太多,尚不足以讓人心生驚愕。但能馭使高階靈獸的馭靈師,卻寥寥無幾。哪怕僅是抹殘魂,這龍君也應不會隨意與人定契才是。
又怎會成了她的契靈?
驚詫過後,他心底湧起更多殺意。
“若如此,取你魂魄便更合適不過了。”他不再揮出劍氣,而是直接持劍躍身而上。
奚昭分神瞥了眼身後的鬼鑰。
僅剩銅錢大小。
依著鬼氣腐蝕的速度,還需半炷香的工夫。
半炷香。
她收回視線,斂住心神。在太史越提劍攻來時,召出靈刃。
“錚——!”
劍身與靈刃相撞,微弱的嗡鳴接連不斷地響起。
不過數十回合,奚昭渾身上上下下就多了不少傷口,更有一劍斜劈在左臂外側,險將其砍斷。
而太史越的臉色也變差許多,顯然是難以應付長時間的相鬥。
他耐心漸無,劍身卷裹更多妖氣。手起刀落間,便將周身靈刃盡數碎為齏粉。那一劍從左肩至右腰,傷口深至見骨。
奚昭再難穩住身形,接連咳出的血已將她的衣袍染透。用來拄地的靈刃也碎成幾截,她一下摔倒在地,蜷身痛喘著。
太史越走至她面前,劍尖抵上魂門。
“你若生在此處,倒是個不錯的弟子。”
隨著劍身漸漸刺入,她的頭頂漸有白氣浮出,顯然為魂魄離體之象。
但就在此時,原已快陷入昏厥的人,忽然擡手捉住了他的劍。
她以掌緊緊制住劍,劍鋒割出的鮮血不斷外湧,染紅劍身。
太史越擰眉,不顧她以手握劍,便要往裏刺入。
忽地,他聽見了陣陣鬼泣。
從遠處,從四周,如浪潮般呼嘯而來。他稍怔,突然意識到什麽,遽然看向那枚鬼鑰。
原本在這漫無邊際的沉黑中,白骨鬼鑰格外顯眼。但現下有夜明珠映照,又有影子破碎後折出的五彩斑斕的光景,那鬼鑰的存在就變得萬分微弱,極易被人忽視。
故而此時他才發現,鬼鑰竟已被腐蝕得僅粟米大小,且已經被奚昭的血浸透,顯然是認主之象。
鬼鑰破碎,鎮在伏辰山四周的結界也徹底解開。
無數陰魂惡鬼爭相湧出,連在這影子中也聽得見此起彼伏的鬼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