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暮色四合。

月楚臨側過面頰, 一動不動。

他被打得面頰微腫,下頜連帶著脖頸處,也被鎖妖鏈剮蹭出了不小的傷口。破了皮, 滲出淡淡的血。

良久, 他才緩慢偏回頭, 神情未有絲毫變化——眉眼間的溫色都沒減少半分。

他輕聲解釋道:“昭昭, 不用怕我。我只是想解開扣子, 好封住鎖骨上窩處的魂門,沒有其他意思——你有沒有何處不適?若覺得疲累, 可以再歇息一會兒。”

他的語氣太過溫和, 但奚昭卻聽得背生寒意。

她視線一移, 這才發現他手中的碗裏盛滿了殷紅色的液體。

是墨汁?

還是……血?

奚昭忽想到薛無赦之前與她說過, 鬼域亡魂一旦上了往生橋, 就會忘盡前塵往事。

思及此, 她將眉一蹙, 露出副頗不耐煩的模樣。

“什麽魂門, 你要做什麽?又憑何要我歇息?我又不認識你。”她將手往前一伸,“還有,為何要鎖著我?把鏈子解開。”

月楚臨沉默不言地看著她。

頰邊的血接連不斷地流下, 一滴、兩滴……逐漸浸透衣衫。

好一會兒,他說:“昭昭不記得了嗎?無事, 你想知道什麽,為兄會慢慢告訴你。”

“哪門子的為兄?”奚昭不快打斷他, “我是鬼, 得上往生橋。你把我鎖在這兒, 要做什麽?”

“昭昭不是鬼。”月楚臨溫聲道,“只不過暫且缺了副身軀罷了, 我已幫你打好了一副軀殼,你定會喜歡。”

奚昭原打算裝著與他不認識,就此撕破臉皮。

如此要麽能逼出那影子,要麽就逼得他情緒失控,也方便她動手。

但這下她卻聽懵了。

什麽軀殼?

他不是要把她的魂魄拿來壓制住月問星的影海嗎,還要軀殼做什麽?

難不成是因為現下月問星跑了,他又怕魂魄損壞,所以才得拿什麽殼子保護著?

但不論緣由如何,她現下都還是人,而非鬼魂,能裝進什麽殼子裏。

這不純粹瞎鬧嗎?

“不要。”奚昭將眉擰得更緊,“我都已經死了,用什麽軀殼?”

月楚臨笑意稍斂:“昭昭,休要胡言。你並非死了,僅是魂魄暫且離體罷了。再別說這些話,好不好?”

奚昭:“……”

他比她還了解她死沒死不成?

“不好!”她盤腿坐起,指著自己的臉,“我就是已經死了!——臉白成這樣你沒看見?氣兒都沒了你沒發現?”

她越說,月楚臨的臉色便越發蒼白。

他臉上的笑已快勉強得維持不住,嘴角也在小幅度地輕顫著。

“昭……昭昭……”

“你快將鏈子解開,錯過時辰,只會耽誤我赴往生。”奚昭伸出手,銀鏈咣當作響。

月楚臨竭力壓著愈亂的呼吸,平心靜氣道:“昭昭,你只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所以才會急著去那鬼域。待入了新軀,慢慢想起過往的事,屆時定會好受許多。”

越來越離譜了。

他別不是準備拿什麽紙片人、木頭架子來裝她的魂魄。

“胡說八道。”奚昭冷睨著他,“在世時我肯定過得不痛快,也不喜你,或許還討厭你得很,不然怎麽半點兒都記不住你,還一見你就煩?”

她的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惡劣,一字一句如利箭般朝月楚臨心頭紮去。

他再維持不住笑,一時間臉色竟比她更為蒼白。

奚昭偏還上下打量著他,審視中壓著厭嫌:“還說什麽兄妹,若我與你長得有半分相似,定然都求死不求活——你不願解開,我自個兒砸就是。”

話落,她順手抄起床邊的燭台,狠狠往腕上的銀鏈砸去。

但到底沒砸著那銀鏈子。

在她動手的同時,月楚臨便伸過手,擋在了她的腕上。

燭台直直落在他的腕骨處。

那燭台為銅制,底座邊沿雖不至於尖銳如刃,卻也砸出一道月牙兒狀的傷痕——她甚而隱約聽見了腕骨碎裂的聲響。

月楚臨卻是一聲沒吭,只想從她手中拿過燭台:“昭昭,此物兇險。”

“對我又沒什麽兇險!”奚昭反手便往外一揮,那燭台子便打在了他臉上,劃出條指長的口子。

鮮血頓時外湧,淌過脖頸。從他進屋到現在僅過了一刻鐘,半身衣衫都已沾了血。

這下總能忍不住了吧。

奚昭攥緊燭台,就等著他暴露目的。

不想,他根本沒管臉上的傷,而是覆上她的手,耐心而溫柔地從她手中取過燭台。

“我們並無什麽血緣,你先前在此處暫住了一段時日。”他垂著眸說,“是我做錯了事,才致你身亡。錯皆在我,你對我心有怨懟,也是理應如此。”

“哦,原來你是殺人兇手。殺了一回不成,還要追到陰曹地府殺第二回 ?”奚昭乜他,“腦子有問題,我勸你與其在這兒幹耗著,倒不如找個醫師郎中瞧瞧,省得哪日也把自個兒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