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月郤說完後, 很長一段時間內,四周都死寂得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急促、強烈。

如他壓抑在那些話語裏的情緒一樣。

而月問星就那麽呆愣愣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才木訥擠出一句:“你騙我。”

月郤攥緊手, 別開臉。

語氣也冷硬:“我倒寧願是在騙你。”

月問星聞言一顫。

她微躬了身, 緊縮的瞳仁空洞無物。

這副死軀沒有心跳、呼吸, 失去了一切用以發泄情緒的感官和能力。

但還是有一點尖銳的疼從胸口擴散開, 繼而遊走向四肢百骸。

“你騙我。”她送出喃喃般的低語, 方才的氣焰一下就沒了,“我……我不找她也行的, 可二哥, 你不能拿這種事來騙我。你怎麽能拿這種事來騙我, 二哥, 你不能這樣, 不能……”

月郤緊攥著手:“我方才就說過了, 你要不信, 便自己去找月楚臨。找他問清楚, 當日緣何要留著她,又緣何知曉你是鬼魄,還縱容著你靠近她。”

月問星顫聲道:“大哥說過, 說她……說她會與我做朋友。”

“月問星!”月郤終忍不住,怒斥道, “你當自己還是三歲稚童不成!”

月問星猛然擡眼,死死盯著他。

她渾身都疼得厲害, 可無從宣泄。

最後, 她只能別開慘白的臉, 不住重復著:“你騙我,我要去找大哥, 要找他……對,找他。你是在騙我,騙我……”

說話間,她撞開擋在身前的月郤,踉蹌著往前走。

找到月楚臨時,已到她快要消失的時候,指尖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可她無暇顧及於此,直接推開了臥寢的門。

房間內,桌上燃著一豆燭火。

月楚臨便安靜無聲地坐在桌旁,提筆寫信。旁邊信紙已經壘了厚厚一沓,但他還在不斷寫著,就連房門被推開也未察覺。

月問星還未進門,就聞見了一股濃烈的血味。

和著寒烈的秋風,如刀鋒般嗆進。

她怔愕在原地,看見了滿室血跡。

她並不常來月楚臨的房間,對此處的印象也不算深。

只記得布置得整潔幹凈,常有清雅淡香。

而現下,房間墻壁上潑灑著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地面也是,亂七八糟堆了不少書畫,其上皆見暗紅,刺目驚心。

她眼神一擡,看見了映在墻面上的影子。

因著燭火抖動,影子被拉扯得變形,隱約瞧得出人樣。而那影子的脖頸處,橫著數十道血線,如繩索般緊緊縛著它。

盯的時間久了,便會發覺那影子跟月楚臨的動作並不同步。慢了一兩拍不說,時不時還會如困獸般掙紮一陣。

最駭人的並非此處。

月問星移過視線,一眨不眨地盯著墻角。

那兒放著具人偶。

木頭制成,做得很粗糙,五官四肢都沒精心雕刻,僅一個囫圇人形。

像是幾截未經雕刻的圓木拼湊出來的。

跟這滿屋狼藉不同,那人偶很是幹凈,上面未沾半滴血。

應是每日精心清理過,也沒見丁點兒灰塵。

看見那人偶,月問星越發不安。

她幾乎不受控制地喊出了聲:“兄長!”

坐在桌前的人僵了一瞬。

半晌,月楚臨緩擡起頭。

與月郤一樣,他也消瘦許多,臉上盡顯倦容。

面容卻遠比月郤可怖——臉頰上落著斑駁血跡。一雙手也是,指節像是被刀子劃過,橫著無數道血痕。

他沒處理傷口,任由鮮血流出,覆了一層又一層,手上幾乎已瞧不出原來的顏色。

就連拿來寫信的墨水,也被血色洇透了。

但他的神情又是溫和的,唇邊還抿著淺笑。

“問星,”他開口道,“我這會兒在忙,若有何事找我,不妨等下回。”

月問星徑直上前,一把奪過了他的筆。

她竭力控制著情緒,只不過語氣仍舊不穩:“奚昭在哪兒?她在哪兒?”

月楚臨溫聲道:“上回便與你說過了,她身子不好,在外養傷。再過不久,她就——”

“胡說八道!”月問星打斷他,情緒已在失控邊緣,“月郤都已告訴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月楚臨緩慢起身,垂眸俯視著眼前人。

“問星,”他的語氣仍舊溫柔,只是多了些斥責意味,“何故這般急躁。阿郤不過是慌急了些,口不擇言罷了。”

因著這話,月問星的心緒稍有緩解。

是了。

她知曉她二哥的脾氣,行事向來莽撞。

興許是他弄錯什麽了。

“那奚昭到底在哪兒?”她勉強壓著情緒,余光瞥著滿墻的血跡,還有那角落裏的人偶,“你又為何,為何會這樣?那角落的東西,又是拿來做什麽的?”

聽她提起角落那物,月楚臨稍怔,笑容竟又柔和些許。

“那是請天水閣為昭昭打的副身軀,放心,用的是最好的仙木,再不會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