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奚昭揪下顆葡萄, 丟進嘴裏。

眼下葡萄還沒到正熟的時候,略有點兒酸,卻好吃。

視線一轉, 落在方才遞給月楚臨的茶盞上。

茶水沒喝。

甚而連杯子都沒碰。

月楚臨心細如發, 修煉到那境界本就不用吃喝什麽, 在外更是何物都不入口, 能不碰的東西也不會碰。

又或者只是單純不喜她給的東西?

奚昭想不明白, 也不願將心思浪費在這等子事上,索性拋之腦後。

才吃兩口葡萄, 藺岐就來了。

松竹似的立在門外, 客氣問她能不能進來。

奚昭也猜不透這人整天在想什麽。

之前他要找她, 說來就來了。

而這回, 卻是昨天就提前遞了拜帖。拜帖寫得正式, 不相幹的話扯了一大推, 才問她今日有沒有空。

搞得那麽正式, 怪不習慣的。

她點點頭, 又問:“小道長,你來的路上有撞上我大哥嗎?”

“遇著了。”藺岐遲疑片刻,“月公子似乎並不知曉你被蛇咬傷一事。”

他方才有意試探, 而月楚臨神情沒變,卻還是能瞧出幾分端倪——他對奚昭被太崖的蛇咬傷一事, 並不知情。

奚昭下意識摸了下後頸。

蛇毒一清,那傷口也好得快。幾天下來, 什麽痕跡都沒留。

而月楚臨若不知曉此事, 也就是說, 月郤沒把這事兒告訴他了。

到底沒白費心思,總算能管住那張嘴了。

“小傷而已, 犯不著跟他說。”奚昭把果盤往他面前一遞,“小道長,吃麽?”

“不用。”藺岐道,“今早師父去找了月公子,我以為他是為你受傷一事。”

“是我受傷,跟月楚臨又沒多大關系。而且道君早送了歉禮,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奚昭往嘴裏丟了顆葡萄,咽下後說,“你呢?今日不用去修繕禁制麽,整日往我這兒跑,到時候道君又得來捉人。”

“岐已非三歲稚童,來去由心。”藺岐稍頓,望著她的眼眸,“奚……昭。”

他還不習慣這般念她的名字,末尾一字兒壓在唇齒間,跟風似的一溜便走了,輕得幾乎聽不見。

正因此,分明聲音冷淡,卻喚出些旖旎意味。

“怎的?”

他從袖中取出一藍皮本子,放在桌上,指腹壓著書皮,往前一推。

“有關馭靈術,我又找著了一些資料。”

奚昭擦凈手,翻開冊子。

裏面都是他親手寫的劄記,字跡起筆露鋒,筆力遒勁。

她不由得想起月郤的字。

他慣用行草,又有自己的章法。行筆如流水,卻欠規整,落字常常斜似天際鴉。

與這大不相同。

以前聽他說過,小時光是為著練字,就換過好幾位先生。

粗看了遍字,奚昭讀起劄記內容。

劄記裏的內容同字一樣嚴謹,多是填補她正在看的那些書裏的疏漏。

“小道長,你怎的這般好?”奚昭將手伸進袖袋,想要拿些靈石,以作回禮。

藺岐看出她的打算,不等她拿出東西就婉拒道:“是為送你,奚姑娘不用客氣。”

“那也不行,哪有白占人便宜的道理?”

“不用。我今日來是……”藺岐推拒,欲言又止,“我……我是……”

他心底不知在想什麽,眨眼的工夫,耳尖就漲出薄紅。

“是什麽?”奚昭起身,走到他跟前,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藺岐回望著她,在那雙明眸裏瞧見模糊影子。

他難以言說眼下的心境。

像悶漲在瓶中的沸水,不上不下,攪得他意亂忐忑。

他壓下心緒,忽問:“今日師父來過嗎?”

太崖?

奚昭搖頭:“沒。他無事怎會到這兒來。”

“師父昨日說的那書,實為一本心法。修的是忘情求道。”藺岐坦言,“概是見你在馭靈一事上頗有天賦,想引你入道。”

什麽?!

“那你修了嗎?”奚昭忽問,心底有些緊張,“就他說的那功法,有沒有教你啊?”

她以前瞄見過藺岐修行看的卷軸,上面寫著修養身心、克制私情之類的話。

那會兒她只當是要清心寡欲,從沒往斷情這茬上靠。

但眼下一想,他看的卷軸會不會就是這忘情求道的功法?

抑情和無情截然不同,就像“少”和“沒有”完全是兩個概念一樣,她還不想毀了別人的道行。

將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藺岐略作思忖,搖頭。

“不曾。”他道,“我修的是其他心法。”

那還好。

奚昭放松了些。

她又問:“那你師父呢?”

那道人看著可不想是斷了什麽情的模樣。

“也不曾。”藺岐直言,“他只是想找人繼承這心法。”

……

真不怕別人功法大成後拿他開刀,來個殺師證道。

藺岐又說:“無情入道雖難,破境卻快。若練了忘情心法,亦可修行其他,諸如馭靈、劍術,此又為另一樁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