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奚昭是被噩夢給驚醒的。

夢裏, 她撞上一頭偽裝成靈獸的魔物,還被它咬掉了半邊胳膊。

等醒了才發現,是右胳膊被壓麻了, 擡都擡不起。

她眯著眼睛緩了片刻, 偏過腦袋看向壓她胳膊的“罪魁禍首”——

本該在花房窩裏的靈虎, 這會兒卻睡在她枕邊。身體結結實實地壓著被子, 被子底下就是她的手。

……

這麽壓著她不麻誰麻。

她左手撐著床鋪, 起身的同時抽出僵麻的右臂。

靈虎耳朵兩抖,也醒了過來。

模模糊糊地看見奚昭, 它下意識用腦袋去蹭她的胳膊, 喉嚨裏擠過陣陣呼嚕聲。

等意識回了籠, 它陡然清醒, 跳將起來往旁躲去。

他怎麽就睡在這兒了?

不是已經做好要跑的打算了嗎!

“你怎麽跑到我屋裏來了, 別不是怕黑。”麻勁漸散, 奚昭一把抓過它, 半張臉埋在軟乎又蓬松的肚子上。

靈虎撲騰著四只爪子, 嗚哩嗚喇地叫。

怕什麽黑了快放開!

奚昭捏著肉墊:“你不知道,我昨夜裏做了噩夢,夢見只怪物。幸好有你洗洗眼。”

掙紮不過, 靈虎索性放棄,躺平了任由她挼。

怎麽不知道。

他知道得很。

昨天夜裏還指著罵他醜東西。

奚昭揉捏著它的臉。

不知怎的。

她愣是從這張臉上看出面如死灰的神情。

雖不清楚它是怎麽跑到臥房來的, 但這使她想起那被洗掉的契印。

既然要再養它一段時間,還是再結一次臨時契印為好, 也免得它亂跑到不該去的地方。

思及此, 她用紙鶴傳書向藺岐遞了消息, 詢問他今日是否有空。

-

紙鶴搖搖擺擺飛往了寧遠小築,藺岐接到時正在寫符。

他放下筆, 拿起掉落在桌面的紙鶴,展開。

是奚昭的信。

信上問他何時有空,又說最近得了些好茶,也想他嘗嘗,順便提到靈虎傷口痊愈的事。

右下角還畫了個簡筆畫,大概是她照著那靈虎畫的,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小崽兒憨態可掬的模樣。

他仔細讀著信,指腹壓在那隨手畫出的靈虎圖上。

雖是文字,可他好似聽見她在耳畔言說那茶有多好喝,睡蓮澆了靈水後開得如何,靈虎又有多鬧騰。

讀至最後一字,嘴邊已抿了點兒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淺笑。

他將信收入屜中,見袖口沾了些墨,便又換了身衣服。

出門恰好撞見太崖。

“玉衡,這是要出門?”

藺岐:“符書已讀完,畫好的符放在書房。”

“好,待會兒為師再去書房看一看。”烈日毒辣,太崖往屋檐下避了步,神情自若,“這般大的太陽,要往何處去啊?”

“私事。”

藺岐無意解釋,太崖便也沒追問。

只是目光掃過他的腰際時,太崖忽笑道:“看來定然是要事要辦了,竟值得你這般費心思,還特意換了樣帶鉤。”

藺岐一怔。

借著房前花瓶,他模糊望見腰上帶鉤。

往常他所佩帶鉤,多數樣式簡單。哪怕在赤烏境,也最多鑲銀嵌玉,足見內斂。

而眼下,腰上帶鉤模樣精細、花紋繁復,上綴龍族骨玉,是世間難求的珍品。

太崖的聲音落在耳畔:“我記得這帶鉤是你生辰時,天顯境神王所贈?以往不是嫌它模樣張揚,不願拿出麽,今日怎又入了你眼了?”

他語氣松泛,如聊尋常小事。

藺岐卻久久不能回神。

那冷淡的視線似穿透花瓶,這些時日以來他與奚昭相處時的反常心緒也一一湧起。

不見她時,心底總有念想。

見了她,念想卻不減反增。

面對她,時常如置身高崖,心弦緊繃,唯恐出了什麽差錯。

經她手的尋常小物要仔細保存,隨口一語也記在心底。

……

樁樁件件浮現腦海,目下,他卻在那件龍骨玉帶鉤上尋著了緣由。

良久,他垂下眼簾。

“道君,”他語氣淡淡,“還有些符書古本尚未整理,弟子先去書房了。”

太崖挑眉:“不出去了?”

藺岐已轉過身,聞言頓步,僅見冷霜似的側臉。

“嗯。”他應道。

-

奚昭沒過多久就收到了藺岐的回信,說是要處理些古籍,沒法赴約。

另附了些符箓草藥。

起先她沒當回事,紙條子隨意一折就扔在了桌上。

這之後她又寄過兩份信,但都被他以有事為由推拒,又說最近心緒不平,等過段時日再來找她。

兩三回下來,雖然他還是時常送她些符箓丹藥,但奚昭也意識到他在有意回避她。

這日,她正在讀馭靈的書,秋木急匆匆從外跑進,手裏拎著個白玉壺。

“姑娘!”他臉上盡是笑,“您要的東西我拿來了,要放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