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焦慮,只要事情解決,或心態放平,就可以戰勝這種情緒,不受其擾。

但顏煙想,他沒法戰勝。

因為他既無法解決困境,又放不平心態。

他無法做任何事,會一直孱弱下去,因此他會在夜深人靜時,清楚感受到自己的無能。

手術剛結束時,他可以無畏許下誓言,承諾要每時每刻陪著段司宇,做對方唯一的月亮。

可他果然,還是個不守信用的凡人。

他無法坦然接受自己的孱弱。

因為他曾是個健康的正常人,不會多走幾步就喘,不會因承受不了快意而睡過去。

連續多日噩夢。

終於,這日顏煙睜開眼時,天幕灰蒙蒙,竟還未亮。

早醒。

又來了。

一切如輪回,下一步就是失眠,入睡困難,直至完全崩塌。

地板上紫色的霓虹光暈,緩慢縮小直至熄滅,如失掉希望的冷火,滅了就再燃不起。

對面高樓的光全部關閉,烏沉沉的暗色侵入,吞噬秋日本就少的暖意。

不禁,顏煙打了個冷顫,翻身,主動鉆進段司宇的懷抱,尋求溫熱與安全感。

他不能重蹈覆轍。

顏煙想,他一定不能以愛為名,又傷害段司宇。

段司宇仍在睡,因為既要耗神錄制,還要滿足他任性的乞求,只能拉長睡眠時間補充精力。

安全的味道湧入鼻腔。

顏煙貪婪地輕嗅,隨著段司宇呼吸的頻率,動作小心。

不多時,床頭櫃上的手機亮屏,發出微光,段司宇同時睜開眼,擡手,關閉靜音的鬧鐘提醒。

顏煙仰起頭。

四目相對。

段司宇一怔,“你已經醒了?睡不著?”

顏煙無聲點頭,眼裏帶著不安,明顯心緒不寧。

段司宇摟緊顏煙,“怎麽了?告訴我。”

“我怕我一直這樣下去。”顏煙主動說。

“這樣是什麽樣?”

“一直體弱,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工作......”顏煙聲音漸低,半途收了聲。

“怎麽不繼續說?”段司宇追問。

因為這樣很矯情。

顏煙知道,他這種情況,比許多患癌病人好太多,他能直接手術,不用化療,已然很幸運。

有的人想活,卻沒機會活,而他獲得新生,卻矯情地為孱弱而焦慮。

顏煙輕呼氣,“是我心態不好。”

自己下定論。

“沒事,慢慢來,”段司宇安慰,“等身體徹底恢復,你就算是想跳傘,飆車,我都陪你去。”

“你飚過車?”

“沒有。”

“那你怎麽帶我去?”

“司機在前面開,我們坐後座翻滾。”

這是句玩笑,不好笑,但畫面生動。

顏煙勾了勾唇,輕笑,“好吧。”

見顏煙笑了,段司宇收起不正經,低頭輕吻對方額頭,“以後不高興了,都要像今天這樣,主動告訴我,好不好?”

顏煙點頭,“好。”

-

錄制接近尾聲,段司宇簽的第三期播出時,所有需提前錄制的賽程已結束,只剩下最終決賽夜的直播。

忙著準備彩排,不止樂隊拉緊弦,出品方也陸續從其他組調來人手幫忙,保證當夜不會出岔子。

目之所及,無人不忙。

演播廳裏唯一的閑人,似乎只有顏煙一個。

他什麽都不用做。

因為所有的忙碌都與他無關。

周圍越是熱鬧,顏煙越覺得,他的靈魂正在抽離。

他的世界,又在變冷。

可是,他分明在段司宇的世界裏,他們靠得很近。

為什麽,他沒能被那些熱意感染,反而愈來愈冷?

“顏先生,您的水。”段司宇在台前檢查彩排時,有個女實習生叫他。

顏煙回神,接下,“謝謝。”

“不客氣。”

玻璃瓶裝的礦泉水未開過封,應是放到溫箱裏熱了會兒,是正好的溫度。

相處近一個月,工作人員都已認識顏煙,盡量照顧他,既為他是段司宇的戀人,也為他明顯孱弱的身體。

因為溫差,瓶身上凝著少許水珠。

顏煙使力擰了三次,左手皆打滑,沒能將瓶蓋擰開。

顏煙輕呼氣,正欲去抽張紙擦幹瓶身,再擰。

“顏先生,我幫您擰吧?”女生試探著問。

顏煙知道他該拒絕,因為沒這必要,但他卻像中了邪,鬼使神差將水瓶遞過去,似是想證明點什麽。

女生握緊水瓶,重重一擰,盡管托著瓶身的那只手打滑,仍舊成功將瓶蓋擰開。

“好了。”女生小心遞回,沒擰上瓶蓋,似怕他又無法打開。

“謝謝。”顏煙勾起唇道謝,小口汲。

幾口喝下,瓶中水位線只下降幾厘,旁人一口的水量,他必須分上好幾口。

給他遞過水,女生迅速離開,去忙別的事。

顏煙緩慢收起笑,逐漸失神。

他把水遞回去,是想證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