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聲音貼著耳畔,欲要再度吻上,當著眾人的面。

許是過於緊張,顏煙忽覺腹部抽了兩下。

一秒鈍痛,外加抽搐,就像有只冰手,在胃部拍了兩巴掌,力道很小,雖很快消失,但能清楚察覺,並非錯覺。

似在提醒,他沒有資格悸動,因為他已走到末路。

這末路並非事業,愛情或其它,轉彎還有得救。

而是,生命的末路。

就這麽兩下而已。

瘋狂的心跳下墜,在一瞬歸於死寂,平復得徹底。

段司宇迅速察覺,指尖停住,不明他驀然冷靜的情緒。

“我來找向文茵,不是來接你,”顏煙平淡地說,“明天我不會再來。”

無悲無喜。

顏煙不似在裝,而是真的平靜。

段司宇一滯,火氣下意識竄上來,但未發難,只是繃著臉,緊握顏煙的手不放。

不多時,所有工作人員撤離。

見祖宗心情忽變,葉思危沒敢多留,跟著撤了。

辛南雨端了壺果茶,小心放在茶幾上,不明氣氛為何陡然變化,分明上一刻還和美,下一瞬就翻臉。

似有所感,向文茵沒敢耽擱,長話短說。

“顏先生,文件我看了。我還是想拍戲,但我知道我沒能力做導演,所以決定回學校了。等錄制結束,我會主動分手。謝謝您幫我想辦法。”

“沒事,”顏煙說,“關於他的資料,由段司宇提供,你不必感謝我。”

向文茵一愣,“謝謝段先生。”

“說完了?”段司宇擡眉。

向文茵立刻答:“說完了。”

“回頭把文件發給我。”

“好的。”

段司宇側頭,問顏煙:“你還有沒有話說?”

“沒有。”

隨即,段司宇起身,拉著顏煙往外走,一如既往高傲囂張,目中無人。

顏煙回頭,朝辛南雨揮手。

辛南雨見了,乖順點頭,傻笑兩下,也朝他招手道別,單純得過分。

本該被這笑意感染,像從前那般,至少能少一點郁結。

但如今,顏煙只覺得悲哀。

生命已在倒計時。

屆時他的葬禮,不止有段司宇辛南雨,可能還會有許多人。

宇億夢,隨晏,向文茵......

為讓自己好受,他愛當救世主,卻未想,他的死,亦會給旁人造成重創。

但沒關系。

無人知曉他生病,他將計劃好一切,偽裝成一場令人惋惜的意外。

進家,顏煙上樓進臥室,平淡地說:“我困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段司宇微怔,再一下推開門,流氓似的闖入,不講道理。

顏煙懶得阻止,只自己吃藥,側身而躺蓋好被子。

只一秒,另側床墊塌陷,段司宇躺在他身後,手臂攬在腰間,胸與背緊貼。

顏煙攥緊床單,只閉上眼,放空平復。

新藥起效快,藥效重,只要情緒平穩,不聽賦格也能快速入睡。

迷糊之間,顏煙聽見一聲嘆息,“顏煙,別像那時一樣對我。”

一句乞求,脆弱流露。

那時,指分手前的“冷暴力”,行為無可指摘,態度卻冷漠惡劣。

抱歉。

顏煙只能在心裏道歉。

-

接連兩日,顏煙不出門,早醒了也裝作未醒,無論段司宇在何處吻,吻多久,如何加重或增多吻痕,都視而不見。

白日聽隨晏說話,夜晚在段司宇回來前吃藥睡覺。

分明躺在同一張床,他們卻毫無交流,顏煙扼殺掉每個能溝通的機會,只等著錄制結束,他搬回“南雨小窩”。

最後一日,錄制流程極繁瑣,白日要補鏡頭,查漏補缺,晚上一場告別演出,邀請島民來聚,徹底收官。

走之前,段司宇說:“辛南雨收官,你總要到場看看。”

他裝睡,不過是拙劣的表演。

段司宇每日都看穿,也不戳穿。

顏煙不敢睜眼,亦不敢回答。

等段司宇出了門,顏煙起身下床,給隨晏發消息,讓人別過來,說自己已出門,在現場看錄制。

實則翻出行李箱,開始打包行李。

本想速戰速決,不要拖延,可收到一半時,顏煙瞥見他今年送的生日禮物。

又一幅耳機。

為保音質,有線入耳式,不到五位數,比起原先那副便宜得多。本意是讓段司宇帶著,隨意使用,不必放在盒子裏積灰。

但段司宇雖用了,卻從不外帶,像是怕弄丟,或是損壞。

若要用,也只偶爾打開,多數時候收線疊好,放於收納盒,歸置在床頭櫃,仍舊愛惜。

鼻尖發酸,力氣被抽幹。

顏煙直接坐在地,背靠床沿,再無精力保持冷靜的體面。

Livehouse那日,他也是如此,在家中收拾行李,目之所及,全是他與段司宇的日用品。

每收走一樣東西,都像抽走一根筋,無處不疼。

所以他沒法全收走,只能收拾基本的衣物,剩下的放任不管,統統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