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幾日相處下來,辛南雨覺得,在他認識的所有人裏,顏煙不僅情緒最穩定,還是最成熟,最有耐心的人。

辛南雨有時打開話匣關不住,連自己都嫌聒噪,顏煙卻不會打斷他,而是靜靜地聽。

然而,就是情緒這麽穩定的人,在剛才,態度惡劣地無視了別人!

而且那人他知道,他聽過段司宇的歌,歌單裏還收藏有好幾首。

段司宇,脾性公認的乖張,但粉絲卻很多,沖著那張臉,以及出一首紅一首的歌,鮮少有聽眾去在意那些負面評價。

顏煙走得很快,拉著推車的手臂爆青筋。

這是第一次,辛南雨感受到顏煙的情緒波動。

“顏先生!”辛南雨加快腳步,提高音量喊了一聲。

聞聲,顏煙回神,摘下耳機,“怎麽了?”

又回到耐心淡然的模樣。

“剛才那兩個人,您認識?”辛南雨小心翼翼問。

隨晏,四五年未見,但顏煙清楚記得這人,那時常在酒館裏出沒,是段司宇的朋友。

“......算是認識。”顏煙一怔,思緒不受控制,回到北城的冬天。

......

平安夜後,顏煙也變成了段司宇聽眾的一員,一有空閑,他就會去酒館點一杯氣泡水,頻次高時,一周能有三次。

為什麽要去酒館聽歌?

他說不清理由。

或許是因為他從不和別人分享歌單,畢竟聽搖滾的人不算多,但段司宇每次唱的,大部分是他歌單裏收藏的。

這種感受很微妙,就像對上某種電波,此前,顏煙總覺得自己是孤島,卻沒想到,現實裏竟然有人和他喜好一致。

如師妹所說,來看段司宇的學生很多,表演開始前半小時,視野好的位置已被占滿。

實習退勤,趕晚高峰地鐵,顏煙趕到酒館時,通常只剩下後排的位置,有時表演甚至已開始一半。

所以他經常縮在角落,燈光暗時才會瞥一眼舞台。

等表演結束,午夜燈明,他不想離開,便帶著電腦去,偽裝成刷夜的學生,和其他學生一起,裝作急著趕ddl。

不過,他本來就在忙畢業論文,也非全然是裝。

有個叫隨晏的人,不像老板,也不像員工,隔幾天來一次酒館,同店裏的客人說段司宇的事。

去酒館的次數多了,耳聽八方,顏煙了解到不少。

比如,機械學院去年動工新建的大樓,得益於段父的捐贈。比如,段司宇因為不聽從父親的安排,被斷掉了生活費,所以才在這裏打工。

再比如,段司宇平常會寫歌編曲,一些學生組織的歌曲、項目配樂,也出自其手。

這些傳言不知真假,有隨晏說的,也有陌生人聊天時議論的,只是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容易引起人遐想。

顏煙也有過一些遐想。

段司宇,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內裏和外表一樣高傲冷漠?還是正好相反?

聖誕節,元旦夜,小年。

一整個落雪的期末,許多個夜晚與周末,顏煙都在酒館裏度過。

寒假過後,學生回家,酒館裏的客人愈來愈少,連隨晏都不怎麽來。

時間一晃,轉眼到除夕。

成年之後,顏煙未再回過江寧,對他來說,除夕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通常只待在租的住處,或是在寢室獨自過。

但今年,顏煙有了想去的地方。

預想中,除夕夜應該熱熱鬧鬧,酒館滿人。可不過九點,店裏已經空蕩,只有幾個偶然進店休息的客人,哄笑著喝幾杯酒,很早便離開。

整個店裏只剩下他一個客人,以及兩個值班的員工。

他似乎在無形中增加了別人的工作量。

如果他不來,這些員工可以提早休息。

顏煙感到局促,幾口喝完氣泡水,準備離開,等春節後人多了再來。

可他剛站起身,燈光驟然轉暗,背景音樂戛然而止,段司宇拿著一把吉他上台。

表演整整提前一個小時。

調整好麥克風的高度,段司宇往台下掃了一眼,最終,目光定在顏煙身上。

至少有五秒,他們安靜地對視。

顏煙全身僵住,以為是自己站著太惹眼,趕緊坐回去。

片刻,段司宇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怎麽不坐到前面來?”微冷,一絲沙啞。

顏煙屏住呼吸,下意識懷疑段司宇不是在同他說話。可是,店裏已經沒有別的客人,只有他。

躊躇之間,段司宇還在看他,似乎在等他過去。

顏煙忘了思考,昏昏沉沉,站起身走到前排,挑個位置坐下,離台前只有兩米。

等他坐定,段司宇撥弦,開始表演,沒有伴奏,只有弦聲。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①

(擡頭仰望繁星,它們是因你才璀璨奪目)

一首英倫搖滾,顏煙初中時就聽過,再熟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