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夏花(第3/6頁)
明華章對廖鈺山產生懷疑卻因為明華裳生病抽不開身時,並非什麽都沒做。他查了廖鈺山的生平,發現了一段廖鈺山和嚴精誠的往事。
或者說,是廖鈺山和女皇的。
十一年前,廖鈺山初入仕途,女皇剛剛自立為帝。女皇需要大量人手,廖鈺山亦懷揣著一腔赤誠抱負,想要大展拳腳,報效社稷。很自然地,廖鈺山加入玄梟衛。不久之後,女皇決定遷都洛陽,放棄李唐勢力過於深厚的長安。廖鈺山作為女皇的“眼睛”被留在舊都,替女皇看長安萬象。
那時,他嫉惡如仇,剛正不阿,有任何他覺得不對的事,都會立刻上報。他堅信著善惡分明,因果報應,行惡者一定會得到懲罰。
天授二年,一場春瘟席卷長安,嚴精誠給權貴送了大量錢財,以此哄擡長安藥價,聯手權貴賺百姓的血汗錢。廖鈺山自然看不慣這種事,他立刻寫密信給洛陽,請求女皇平息混亂,同時堅決地表態,抨擊以嚴精誠為首的奸商。
廖鈺山從來沒有想過女皇會拋下他們不管,所以指責嚴精誠時毫無顧忌,甚至好幾封彈劾直指嚴背後的貴族。廖鈺山的行為自然得罪了許多人,包括京兆府的同僚。當時的京兆尹打壓廖鈺山,同僚們也冷嘲熱諷,公然刁難他。
這些廖鈺山都能忍受,但完全沒想到,那些人竟然故意在他女兒的食物裏動手腳,讓他的女兒感染上瘟疫。
廖鈺山薪水微薄,沒有背景,哪裏買得起長安炒成天價的藥材?他散盡家財為女兒治病,但因為缺乏關鍵藥材,起效寥寥。
那些人故意把他逼到最絕望、最狼狽的姿態,然後嚴精誠得意洋洋出現在他面前,說只要廖鈺山收回那幾份彈劾的折子,他就免費送給廖鈺山治病的藥草,之後有錢賺時,可以帶廖鈺山一份。
廖鈺山不肯同流合汙,毫不猶豫拒絕了。他一遍又一遍給洛陽發求助密信,可是,洛陽就像聾了一樣,從未給予回復。
後來廖鈺山才知道,嚴精誠“上貢”的貴族中,就包括女皇的子女侄兒。女皇可能是包庇孩子,可能是覺得不值得,可能是朝廷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處理。但無論如何,她為了自己的統治,放棄了長安。
也放棄了無數個像廖鈺山一樣的螺絲釘。
廖鈺山女兒死的那天,長安驚雷轟隆,春雨冰涼刺骨。他抱著女兒,一家又一家敲醫館的門,懇求對方救救他的孩子。可是,沒有人會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浪費錢財,哪怕那是個頗有正義感的好人。
廖鈺山求到長安老字號回春堂時,實在體力不濟,狠狠摔了一跤。他不顧積水趕緊爬起來,生怕把女兒摔疼,然而,他卻摸到了女兒冰涼的身體。
她死了,被他這個無能、天真、自以為是的父親,害死了。
後來,廖鈺山見證了許多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他發現痛失親人而無能為力的不只是他,悲劇,發生在這座城池任何一個角落。
他看到了嚴精誠越來越有錢,甚至大模大樣做起了善事,被人稱為嚴大善人;看宋巖柏的父母兩個老人,跪在年輕的官員腳下,一遍遍求他們再查查兒子的死,最後卻只能因耗盡盤纏被趕出客棧;他看到了錢益殺死師父,娶了師母,卻在師父墓碑前哭得情深意切,人人皆稱贊他孝順。
多麽可怕,這個世界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些年夜深人靜時,廖鈺山跪在女兒的牌位前,一遍遍思考這個問題。最終,他終於想明白,是因為女皇。
他女兒的死是因為嚴精誠,可是如果不是女皇縱容,哪怕沒有嚴精誠,也會有下一個奸商。嚴精誠是殺人兇器,卻不是劊子手。
宋巖柏、馮掌櫃……那麽多冤案,皆是因此。
十年飲冰,終涼熱血。
聖歷元年,女皇終於想起被她遺忘了十年的長安,聲勢浩大遷回故都。那時廖鈺山已經在多年的貧寒積郁中染了肺癆,活不了多久了。可是,他不甘心。
憑什麽,憑什麽窮人天生被踐踏,憑什麽權貴吸著百姓的血卻還被世人贊美,憑什麽老實人一步退步步退,作惡的人卻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因此,廖鈺山精心策劃了一場復仇,壓軸戲是女皇。哪怕女皇回京後,陸續將舊玄梟衛成員提拔到要害位置上,給予他們實權、地位和補償,可是,這份認可來得太遲了。
不過,雖然他已經成為京兆尹,但他在女皇心裏不過一個掛名,沒有任何可能接近皇帝,談何刺殺。所以他投奔魏王,想借魏王之手靠近女皇。他為了取信於魏王,仔細翻閱卷宗,挑中了一個挖骨懸案,親手為魏王獻上一個誘捕雙璧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