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佛寶(第2/4頁)
立刻有小沙彌上前給明華章引路,明華章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回身問:“住持,無意冒犯,但敢問佛寶到底是什麽?”
住持眉須未動,停頓了瞬息,合手道:“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佛寶,自是驅散邪魔,超度世間冤情債主放下執念,離苦得樂,往生極樂之法器。”
明華章不為所動,他盯著住持的眼睛,不依不饒問:“所以佛寶是什麽?”
住持不說話,明華章也不退讓,頗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味。
如果是往常,住持不會怕一個俗世官員,但現在普渡寺牽扯到命案中,稍有不慎可能會牽連全寺,住持最終退了一步,如實說道:“是骨號、骨笛。”
明華章眉梢擡起,立即追問:“什麽骨頭?”
住持念了句南無阿彌陀佛,眉目低垂,慈悲平靜說道:“施主所捐人骨。”
饒是早有準備,聽到這話明華章也意外了刹那,才道:“佛家以慈悲為懷,用人的骨頭做法器,算哪門子慈悲?”
“施主自願而為,皆是功德。”住持低頭念佛號,道,“身心都是幻,非真非假,無生無滅。生死只是對凡夫而言,佛無有生死,皆是表法。”
明華章緊盯著他:“你怎麽知道他們是自願的?”
“少尹,老衲乃出家之人,不造殺孽。”住持泰然自若,道,“骨號、骨笛只取死人之骨,枉死的少女、難產而死的婦人或戰死者的骨頭最佳。一屍兩命者怨念最深,戰死曝荒者著怒兇狠相,所以才會將他們的骨頭做成法器,助其解除執念,往生極樂。若少尹懷疑,盡可去查,普渡寺所藏佛寶皆是各施主虔心捐贈,從無殺生害命之孽。”
明華章定定看了他一眼,道:“住持可否方便寫下捐贈人名單?畢竟人骨不同尋常,唯有問過親屬,我才敢確認是捐贈,而非謀殺。”
屋內的小沙彌露出不悅之色:“大膽,我們住持乃是得道高僧,多少香客不遠千裏只為見住持一面,你竟敢這樣對住持說話?”
“我知道主持佛法高深,可惜在下是京兆少尹,只信公理,不信神佛。”明華章語氣從容平淡,於無聲處有驚雷,“住持猶豫這麽久,是心虛嗎?”
沙彌們都露出憤憤之色,住持平靜地念了句佛,說:“老衲所作所為都有佛祖指引,問心無愧。既然少尹懷疑,老衲寫便是了,只不過捐贈佛骨的不乏高門望族,這些施主恐怕並不希望被探聽先人隱私。”
明華章輕輕笑了一聲,說:“謝住持提醒,住持只管寫就是了,若有人問責,我一力承擔。”
碰到明華章這麽一個軟硬不吃的硬茬,住持也沒辦法,只能取筆寫下捐贈佛骨的家族名單。明華章也不著急離開,就站在旁邊,耐心等著住持寫完。住持放下筆時,明華章不緊不慢道:“住持,我會一一拜訪捐骨人家,名單上應當是齊全的吧?”
住持頓了頓,溫和慈厚地合手:“自然。”
明華章收起名單,一言不發走了。他可沒有不能得罪人、不能冒犯佛祖等顧忌,那個逃跑的和尚“凈慧”、來路不明的佛寶,他會一一徹查到底。
明華章進普渡寺時就讓人將凈慧的房屋圍起來了,他聽到普渡寺失竊,就兵分兩路,他帶人去住持那邊查佛寶,另一路人搜查凈慧的房間。
明華章走過來,衙役見到他紛紛行禮,明華章掃過屋裏亂七八糟的被褥細軟,問:“有什麽發現嗎?”
“回稟少尹,屋內值錢東西都不見了,看來是蓄謀逃跑。沒發現凈慧的蹤跡,但在他床下發現了這個。”衙役跑過來,呈給明華章,“少尹,您看。”
明華章接過那枚銀錠,反過來,看到了慶州的官府鑄印。
此時銀礦開采有限,銀子並不在市面上流通,絕大部分都上貢給朝廷做銀器禮器,這麽大錠的銀子更是官營司獨有。私人藏有銀錠,要麽是官商勾結走私,要麽是強盜打劫官銀。
旁邊的衙役道:“這麽大塊的銀子,他一個和尚怎麽會有?”
“什麽和尚,沒看見上面的官府鑄印都沒融掉嗎,他肯定是逃犯或者強盜,搶了和尚的文牒,流竄到長安的。難怪他敢殺這麽多人,原來本身就是惡棍。”
“那他為什麽不帶著銀錠走?”
“沒見是從床底下掏出來的嗎,多半是他逃跑的時候急,掉了一個。”
“原來是個江洋大盜,竟然在佛寺裏藏了五年,真是可怕。”
衙役們你一言我一語,雖然義憤填膺,但眉宇都輕松了些。沒頭蒼蠅一樣忙了兩個月,終於找到人了。明華章看著銀錠,又掃過凈慧的屋子,說:“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