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葡萄(第4/5頁)
他們兄妹漸行漸遠,可是每年守歲時,明華章總會給她帶一塊膠牙餳。
膠牙餳,是一種很粘牙的糖,如果吃了之後牙齒沒有掉下來,則長命百歲,延年益壽。小時候明華裳每次吃膠牙餳都心驚膽戰,生怕自己的牙掉下來。
興許是明華章帶來的膠牙餳有用,十六年來明華裳能吃能喝,身體比小時候健壯很多,再也沒有生病過。
可是他們也長大了。記憶中總是板著臉給她帶糖的小兄長,一眨眼長成了頎長英俊的少年郎。
明華裳看著面前的明華章都覺得恍惚,原來,他已經比她高這麽多,就算她想扯他的臉也做不到了。
她也不能再做這樣的動作,因為她已經是個可以成婚的女子,他過兩年也會有新的妹妹甚至妻子,那塊膠牙餳不再屬於她了。
明華裳笑了笑,說:“二兄,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也知道父母在不分家,我只是不想因為我的原因,給你添麻煩。”
頭頂的葡萄葉簌簌翻湧,仿佛銀河下的私語聲。明華章同樣認真盯著她,反問:“麻煩?我是你的兄長,我為你置辦住所,護你周全,在你看來,竟然是麻煩?”
明華裳哽住,心中湧上股難言的酸楚。
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兄長,她肯定恬不知恥地賴著他,讓他幫自己做這個做那個。可是,他不是。
他是個細心負責的好兄長,但這份好,本來不屬於她。
明華裳垂下眼睛,低不可聞說:“可是,我和你不同,我遲早都要離開明家……”
她嘆息的聲音很低,奈何這句話實在長在了明華章逆鱗上,他一下子就辨認出來了。
明華章只覺得火一點點從他身體深處竄起,很多他以為他已經忘了的、不介懷的事情死灰復燃,頃刻間連成山呼海嘯之勢。他手指是冷的,但裏面的血卻滾燙。
明華章忍著氣,冷冷問:“離開明家?怎麽離開?”
明華裳低頭不語,她心裏想著她是假的,自然要連著這十六年的錦繡雲片燒成一抔浮灰,而落在明華章眼裏,就是另一個意味。
明華章的心一點點冷下去,所以她果然喜歡上什麽人了是嗎,迫不及待想搬到府外,好方便和那個人私會?
她不回答,明華章就替她說:“通過嫁人?你明明才說過,不願意成婚。”
這話說出來,明華章自己怔了下。他近乎驚撼地叩問自己,他魔怔了嗎?他為什麽會問出這種話?
明華裳同樣在問這個問題,這和她嫁人有什麽關系呢?明華裳摸不著頭腦,半開玩笑說:“嫁人的事我還沒有想過。畢竟,我見過阿父這樣耐心寬厚的好父親,還有二兄這樣頂天立地的好郎君,怎麽還能看上別人?”
她的話像混沌中的一點螢光,霎間風止浪息,火燒連營。明華章意識到他較勁這麽久,無非是為了聽這一句話。
這個認知,比他看到明華裳盯著蘇行止發呆,還要令他心驚膽戰。
巴掌大的葡萄葉簌簌作響,明華章不期然想到他修繕老宅時,正值七夕。那時候他聽人說,七夕那天站在葡萄樹下,就可以聽到牛郎織女相會時的私語。
當然,種葡萄不是為了大老遠聽墻角,而是因為這一日站在葡萄樹下的情人,可以得到牛郎織女的祝福,永結同心,恩愛一生。
這種傳說聽個熱鬧就行了,不可能是真的,但明華章鬼使神差買了一樹葡萄,移植到這個院子內。
堂堂國公府,不會有人有閑情雅致在院裏種葡萄的。就算有,一別十余年,沒人打理也該枯死了。這藤葡萄,院子裏的花圃,還有屋裏的擺設,都是他親手安排的,只因覺得她會喜歡。
他第一次來鎮國公府認路的時候就相中這裏了,這個小院子清凈方便,留給她正好。旁邊那處院落離這裏近,關上門互不打擾,但從這裏出府時必然要經過隔壁,剛好他住。
明華章初見就很滿意,非常用心地翻修了這個小院,連地皮都差不多掀了一遍,打算以後讓她在家裏“修道”。
他給她編了去德業觀的名頭,可又不能真讓她去道觀,鎮國公身邊唯有這一個女兒,讓她離家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在終南山的時候有他盯著也就罷了,回到長安,肯定要讓她過最舒服、最順心的生活。
她不想嫁人那就不嫁,長安貴族在家裏修道禮佛的不在少數,他有虧於她,理所應當護她一生。
他在這個小院子上花費的心思都不亞於重建一間房屋了,遠遠超出為親人著想的範疇。他在做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