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破陣
暮色四合,萬籟俱靜,而夜晚的平康坊才剛剛熱鬧起來。山茶倚在窗邊,聽著隔壁青樓招搖的舞樂聲,氣得不住揪帕子。
京兆府明明說了,張三郎是自殺,和他們天香樓沒關系。客人們卻覺得晦氣,連熟客都不肯上門,其他青樓見此機會樂得挖天香樓墻角,山茶親眼見著遠不如她的女子被捧為花魁,甚至也拿出紅綢,明目張膽地模仿她的飛天舞。
山茶氣得渾身發抖,可她看向自己的腿,又氣老天爺和她作對。她至少有一個月不能跳舞,一個月後別說平康坊,便是天香樓內,又有多少人記得她?
山茶正在生悶氣,聽到走廊上有說話聲,似乎什麽人出去了。山茶伸長脖子,問隔壁開窗的女子:“怎麽了?”
對面人影扭了扭,不陰不陽說道:“還能怎麽了,江世子看上了我們花魁,召她去單獨獻藝了唄。”
這可謂往山茶心上捅刀子,山茶一下子沉默了。隔壁女子猶不滿意,悠悠道:“世子對玉瓊格外青睞,都兩天了,每天晚上都單獨點她,說不定今日就要留宿了。江世子對那兩個婢女如此縱容,可見是個心軟好拿捏的,依我看,玉瓊就要飛上枝頭,進江安侯府做鳳凰去了。”
山茶砰的一聲合上窗戶,隔壁女子嗤了聲,她回頭,透過大開的門往對面望去,正好看到玉瓊進了廣寒月苑。
隨後廣寒月苑的門關住,不給外面一點窺探的可能。女子嘆了口氣,十分惆悵。
伺候家世高貴、年輕俊俏的小侯爺,這種事,為什麽輪不到她身上呢?
廣寒月苑。
任遙關門後,玉瓊站在門口,對著門窗緊閉、燈火通明的包廂,本能生出一種不祥感。她笑著道:“世子,長安的夜很有些沉悶,為何不開窗通通風?”
江陵大剌剌坐在榻上,說:“我不喜歡開窗,吵。”
玉瓊笑了笑,溫柔道:“世子說的是。昨日的曲子未曾奏完,不如繼續?”
“沒意思。”
玉瓊怔了下,笑道:“是玉瓊失禮了,膽敢替世子做主。不知世子想聽什麽?”
江陵一條腿支在榻上,他胳膊隨意搭著,說:“從小到大我聽過的琵琶曲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實在懶得聽。不如你將琵琶放下,我們隨便聊聊?”
玉瓊抱著琵琶的手指收緊,指節微微泛白:“世子有命,玉瓊莫敢不從。但玉瓊見識短淺,胸無點墨,恐怕會讓世子失望。”
“無妨,你說說你的事就行。”江陵道,“比如,你和衛檀、張子雲的關系。聽說衛檀和你相交甚密,經常召你入府,算是你的常客。但最近這兩人都死了,也是稀奇。”
玉瓊確定今日難以善了了,江安侯的世子在命案後突然造訪天香樓,還不顧晦氣在樓裏走來走去,她早就覺得不對勁了。果然,他們來者不善。
玉瓊還算鎮定,抱著琵琶不卑不亢,說:“小女身世坎坷,早年有道長給我批命,說我八字硬,恐會對家宅有妨礙。興許,我真的是不祥之人吧,對我好的男子都意外死了,唯獨我好端端活著。”
江陵心裏嘖聲,好一招以退為進,比他繼母強多了。江陵拍了拍旁邊的座位,說:“你那琵琶看著不輕,抱著多累啊,放下來坐會吧,琵琶我幫你抱著。”
玉瓊笑道:“這怎麽能行,世子金尊玉貴,小女不敢逾越。”
江陵歪頭,定定看了她一會,忽的笑了:“是不敢,還是不能?”
玉瓊微垂著眼睛,臉上波瀾不驚:“小女聽不懂世子在說什麽。”
“聽不懂嗎?那要不要換個好懂的話題,比如你是怎麽殺了張子雲,偽裝成自殺,從他拐杖裏偷走衛檀的畫?”
玉瓊聽到畫的時候心臟緊縮,知道鍘刀終於還是落下來了。她手指縮緊,緊抱著琵琶垂眸,問:“你們是誰?你真的是江安侯世子嗎?”
江陵對著她眨眨眼睛,挑眉笑:“你猜?”
玉瓊沉著臉不說話,她就覺得那兩個女扮男裝的婢女很怪異,不在世子面前爭寵,不想著伺候世子,反而在天香樓裏滿地亂轉。但她懾於江安侯府的權勢,心想總不會有人有膽子冒充江安侯的兒子,這才按兵不動。
誰想,竟在陰溝裏翻了船。
玉瓊知道他們叫她來說這麽多,就是為了套畫的下落。玉瓊打定主意,一句話都不肯再說。江陵嘖了聲,道:“他們說東西在你的琵琶裏,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啊?”
玉瓊如墜冰窟,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打破。這時她頸側貼上來一股涼意,方才關門的侍女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短刀已抵上她命脈:“玉瓊姑娘,我對長得好看的人不忍心下手,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