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第3/4頁)

招財沒聽清,湊近了問:“什麽?”

“不用叫人來了,怪興師動眾的。”明華裳轉身,提著鬥篷,搖搖晃晃往延壽堂走去,“時辰該晚了,快點去給祖母請安吧。”

招財忙扶到明華裳身邊,將她的毛領拉緊:“娘子,不用急,您是國公爺唯一的女兒,明家的掌上明珠,請安早些晚些又有什麽妨礙?您慢些走,別感染了風寒。您要是喜歡那棵桂花樹,奴婢這就讓人移植到咱們院裏去。”

“可別。”明華裳忙止住招財的話,幽幽道,“招財,你以後也收斂些,別整日把仗勢欺人的話掛在嘴邊。”

招財被說的一愣:“仗勢欺人?不過是些尋常事,哪算仗勢欺人?”

明華裳淺淺搖頭,並不多說。現在她是鎮國公府名貴的龍鳳胎,請安晚去些、說話跋扈些沒人惦記,一旦她被揭穿是假的,那尋常事就會變成奪命符。

明華裳至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何時,何地,通過何物,背後何人,全無頭緒。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引得對方要殺她而後快呢?

哦對了,她記得夢中蘇雨霽是十七歲回來的,她和蘇雨霽同歲,今年十六,也就是說,最多還有一年,她就要一命嗚呼了。

明華裳心疼地搓了搓自己的臉,她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混吃等死的廢物,平生十六年能躺就躺,從不和人相爭,唯一得罪過的大概就是教她琴棋書畫、針黹女紅的師父。有什麽仇怨商量一下不行嗎,為什麽要殺她?

明華裳懷著這種痛心,一臉怏怏地走入延壽堂。上房裏的丫鬟瞧見明華裳來了,忙迎出來,熱絡地幫她打簾子:“二娘子,您總算來了,老夫人念叨了好幾次呢。呦,娘子手怎麽凍紅了,快裏面請。”

屋裏,明妤跪坐在榻邊幫老夫人捶腿,明妁依偎在三夫人懷裏撒嬌,瞧見明華裳來了,她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站起來。

明華裳解下沾了雪水的鬥篷,站定後一一給屋裏眾人行禮:“我來遲了,給祖母、二嬸、三嬸請安。大姐、三妹安好。”

鎮國公老夫人淡淡朝明華裳掃了一眼,便收回眸子,波瀾不驚道:“坐吧。下面人怎麽伺候的,二娘手怎麽都凍紅了?”

明華裳雖然是鎮國公唯一的女兒,但因為如今明家還未分家,她和二房三房的姐妹一起排序,序齒為二。

招財立刻跪下請罪,明華裳道:“回稟祖母,不怪她們,是我路上看到雪,貪玩逗留了一會。都怪孫女頑劣,和她們無關。”

這是長子膝下僅存的女兒,還一出生就沒了母親,明老夫人也不好怎麽管,便道:“既然你求情那就算了。抱琴,取手爐來,給二娘子暖手。”

抱琴行禮,施施然退下,很快就捧了一個鎏金葡萄花鳥紋手爐回來,溫順地跪在明華裳身邊:“二娘子,請擡手。”

明華裳看著祖母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再想想自己四個丫頭的名字,招財進寶、吉祥如意,深深替沒文化的自己嘆了口氣。

明華裳擡起手指,抱琴奉著手爐上前,輕柔按摩明華裳因為寒冷而微有僵硬的手指。明華裳其實特別想說別麻煩了,直接倒一杯熱茶給她不就行了,但當著祖母的面,她不敢這麽粗野,默默忍受著丫鬟文雅細致的侍奉。

明華裳進來前屋裏就在談話,現在眾人再度坐定,二房夫人趙氏忙不叠撿起先前的話題:“阿娘,聽說過兩天太平公主要在飛紅園設宴,王孫公子都要出席。我們家三個女兒都未嫁,阿娘,您看這飛紅宴……”

二夫人趙氏說完,不止二房嫡女明妤停下動作,三房那對母女也擡起頭,定定看向明老夫人,期待全在不言中。

太平公主是如今最得意的公主。她是女皇唯一的女兒,又是武家的兒媳,出入宮闈,風光無兩,連皇儲、皇儲妃都遠遠不及。她設宴,李唐宗室的人不敢不捧場,武家那邊諸王、諸郡王也會出席,可以說是洛陽女兒們最理想的擇婿場合。

二房嫡女明妤今年十七,三房的明妁小些,也十三了,都在議親的黃金期。如果能去太平公主的飛紅宴,得到某位王孫公子的親眼,一舉飛入帝王家,那後半輩子就穩妥了。

四雙眼睛目光灼灼,焦急等著明老夫人發話,連丫鬟們都豎起耳朵偷聽。在場中,恐怕唯有明華裳對相親宴,哦不是,飛紅宴沒有興趣。

她明年就要死了,談什麽婚姻大事?嫁入皇家能幫她保命嗎?

並不能,說不定還會死得更快。如今女皇年邁,朝中關於太子姓武還是姓李一直爭論不休,女皇對此從未明確表態。要是一不小心嫁錯了人,別說榮華富貴了,恐怕全家族的命都要填進去。

顯然明老夫人也想到了此事,她經歷過垂拱年間的腥風血雨,對那段一言不合就殺頭流放的歲月心有余悸。如今女皇年邁,大周朝又走到一個關鍵點,誰知道接下來命運會眷顧哪一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