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風浪(一)(第4/4頁)
“不可大意呀,” 胡靖肅然道,“女子又如何?遠的暫且不提,且看隋時蕭皇後作亂,唐時武皇改朝換代,又有太平公主之流群起效仿,另有遼人蕭太後、交趾女帝陳蕓,不照樣攪得天翻地覆?你看看他的女兒,早年就有了戰功,得封縣君,豈會甘於人後?此番暗中行動,說不得又是一番好大風浪啊!”
對於強大的敵人絕不能輕視一分一毫,哪怕看上去再柔弱無害的環節,也必須重視起來。況且那位女郎自小得秦放鶴親自教導長大,心性見識皆遠非常人能及,絕不可以常理度之。
之前的葬禮就是他們輕敵了,以至於錯失良機,同樣的錯誤,以後決不能再犯第二次。
“再者,”胡靖嘆了不知第幾次氣,隱約覺得雙眉之間的溝壑都深了些許,“若那秦放鶴有不臣之心倒好了,偏偏他沒有!”
天塌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若秦放鶴有反心,合該天誅地滅,哪裏用得著胡靖操心,天元帝和太子早就琢磨著辦了。
可恰恰他沒有!這才是最叫人頭疼的。
上位者最喜歡的是什麽?
公而忘私,公而忘私,不就是這種看似毫無私心,恨不得為家國粉身碎骨的忠臣麽?
當年盧芳枝為何能只手遮天、權傾一時?天元帝本人不知道他們父子私下幹的齷齪事嗎?
不,知道,一清二楚!
但就是因為盧芳枝父子有能力!沒反心。
他們的種種小毛病都能換回更巨大的利益,穩賺不賠的買賣,所以天元帝放任了,默許了!
直到董門崛起,盧黨不再無可取代,天元帝才忍無可忍。
最要命的是,他們都是文官!哪怕領過兵部,也半點兵權不沾染,既然不沾兵權,就從根源上斷絕了謀逆造反的可能,所以天子根本不會擔心他們功高蓋主。
什麽功高蓋主,那都是亂世的擔憂。
太平盛世年間,老百姓才不傻呢!誰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巴巴兒跑去跟一個手無寸鐵的羸弱文人謀逆去?那不明擺著找死麽?
太平年間,臣子越能幹,就證明皇帝越賢明!最終最大的受益者永遠是皇帝,臣子反不了。
說白了,上位者根本不在乎臣子之中到底是多頭並舉,還是一人獨行,只要你得用、好用,忠君體國,這就夠了!
而偏偏接下來的這位太子儲君,宅心仁厚,寬和待下,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做出兔死狗烹之事的。
綜合來看,哪怕來日天元帝駕崩,太子繼位,秦放鶴的實際地位也不會有所動搖。
甚至因為兩朝元老的榮譽加身,更進一步。
這幾乎是鐵板釘釘的既定事實,也正是胡靖最憂心的所在。
若來日朝廷真的被秦黨把控,天下文人還能有出頭之日嗎?
那秦放鶴若一直精明強幹也就罷了,可萬一他被長久的權勢地位沖昏頭腦,開始犯糊塗呢?開始如盧芳枝一般,到了晚年瘋狂以權謀私呢?
當初為了扳倒盧芳枝,多少人前後謀劃多少年,又搭進去多少人命?
來日若秦放鶴成為第二個盧芳枝,真的能有與之對抗的力量嗎?
即便有,在他長達數十年的謀劃和影響之下,這股力量會有視死如歸,與之正面對抗的勇氣和決心嗎?
前車之鑒猶在,胡靖不得不擔心。
尤崢也被他剖析的隱患惹得冷汗淋漓,“那麽以閣老之見,我們當如何應對?”
擔心歸擔心,要緊的是該如何去做。
“應對?”胡靖嗤笑一聲,似乎有些無奈,卻也隱隱有種對人心的勝券在握,“他風頭正勁,且今日之事尚未明了,需得以靜制動,徐圖良策。”
主要是如今內閣上下人心不齊,蔔溫、候元珍二人新進,忌憚秦放鶴情有可原,奈何柳文韜搖擺不定,便如那坊間無賴、滾刀肉,不可信任。
不過麽,胡靖命人重新換了一杯熱茶,笑道:“急的也不只你我二人……”
現在柳文韜暗中支持秦放鶴,為什麽?
因為他的弟子尚未入閣,而柳文韜本人也知道他可能此生便要止步於此,所以迫不及待要結個善緣,抓緊時間把族人、門人安排好。
可傅芝本人會這麽想嗎?
他畢竟姓傅,而非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