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塵埃(五)(第2/3頁)
大局為重,孔氏一族和秦家,乃至董門相互之間捆綁的東西太多了,實在不必節外生枝。
你我之間或許有幾分情愫,但情愛一事,從來就不是全部。
任何情愛都終將磨滅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或朝堂,或家族,我不可能也不能將所有的希望和籌碼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情愛上,那太可怕了。
你並非非娶我不可,我也並非非嫁你不行。
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好,只是,我們不合適。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我們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阿嫖說完,孔植沒有繼續說什麽。
他們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大約過了幾息,也可能是幾刻鐘,孔植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他的喉頭上下聳動,擡手朝阿嫖作了個揖,聲音幹澀,眼圈微紅,“師妹,夜深露重,當心著涼,進去吧。”
他沒有再喊阿嫖的名字。
車隊緩緩駛入,從剛才起就遠遠落在後面的董娘一行終於趕上來,對孔植微微頷首,也隨即消失在大門後。
孔植長久地佇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兩扇門一點點關閉。
門扉合並的瞬間,仿佛某些曾經熾熱的感情,也一並被切斷了。
他下意識擡手按了按胸口,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其實早在阿嫖提出那個建議時,他就失去了繼續爭取的資格。
他姓孔,背負著孔氏一族的前程;她姓秦,同樣背負著秦家和董門的期望。
他們身上灌注了各自家族太多心血,都沒有理由放棄,更沒有資格要求對方為自己放棄。
是我不夠好,孔植默默地想,未能真正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自以為體貼、體恤、體諒,可如今看來,不還是將她視作尋常女子麽?
也是我無用,空有滿腔熱情,卻想不出任何辦法改變這一切,改變所有人的想法。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虛偽,口口聲聲的喜歡卻經不起考驗。
或許從出生之日起,將前程和家族置於一切之上,就是他們這類人的本能。
因為他們要背負的東西,真的太多了。
單純從這一點來看,其實阿嫖跟他很像。
但恰恰就是因為太像,反而無法相容。
我們可以做同門,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同盟,可以做戰友,但唯獨無法做夫妻。
他不禁自嘲一笑,孔植啊孔植,你的情,也不過如此……
夜風襲來,卷起不知哪裏的野花花瓣,紛紛揚揚,悠悠落在孔植肩頭。
他伸手撚起,沉默著看了一會兒,松開手指,目送那看似柔弱的花瓣乘風而去,越飛越高。
這一夜,他親手斬斷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妄想。
似有所感,阿嫖擡頭,看著春日晚風拔地而起,裹挾著花葉呼嘯而過,微涼的空氣中隱隱帶了馨香。
狂躁的晚風吹亂了額發,她下意識眯眼,擡手攏住。
風啊,從不會在一個地方為誰停留。
“起風了,進去吧。”董娘道。
阿嫖嗯了聲,余光瞥見馬車裏一動不動的人,擡手就是一巴掌,“聽了這麽久,還沒聽夠?”
阿姚哼哼兩聲,帶著幾分赧然地爬起來,跳下車後,突然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姐……”
他已經很高了,這麽抱著,活像一頭受了委屈的小熊,阿嫖一怔,才要笑,忽然感到脖頸間濕濕的。
她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後,阿嫖意識到那是什麽,心底一片柔軟,擡手拍了拍小熊的後背,“傻子,哭什麽?”
阿姚發出一聲響亮的抽噎,眼淚流得更兇了,嘩啦啦往阿嫖脖子裏灌,“姐……”
具體哭什麽,他也不說不清楚,只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家姐姐這一路走來,真的好苦啊!
天元五十一年五月,遠在定北府的孔姿清接到長子書信,請父母為其尋覓名門淑女為妻。
另外,他也已修書一封往忠義伯爵府,為之前自己的冒失打擾道歉,並承諾從今往後,他與阿嫖只論同門之誼。
“……此事侄兒未曾對外提及半分,今後也不會有人知曉,絕不會因此事使師妹的名聲受損……”
孔姿清看信的時候,可巧齊振業也在,雖沒問,但眼瞅著孔姿清馬上寫了一封信,派人連夜送去京城忠義伯爵府,也就猜到大概。
“緣分麽,本就是說不準的事兒,”齊振業別扭安慰道,“適時撒手未必是壞事,別壞了咱們這麽多年的情分才好。”
阿嫖那姑娘,打小就有主意,如今更自己掙了爵位,豈肯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