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節點(四)
張穎“毒發”一事迅速驚動了陳蕓,特意派內侍帶著太醫來問候。
幾根銀針下去,氣息奄奄的張穎勉強止住嘔吐,面目猙獰對內侍道:“務必轉告陛下,趙沛那廝之陰毒深沉遠在金暉之上……”
好歹金暉是真小人,明著壞,而那趙沛卻是偽君子!頂著一張忠厚正義的老實人的臉,於談笑風生之間心安理得地行苟且之事!
自始至終,那廝都裝得真的似的,簡直沒有一絲破綻。
虧我還一度相信他!
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太醫診治後,復又回宮向陳蕓如實稟告。
短暫的錯愕後,陳蕓卻覺得這種手段漏洞百出,且毫無意義,從各方面都有些說不通,“那位趙大人未曾與張穎喝同一壺茶麽?”
“喝了,”太醫躬身道,“張大人說此人卑鄙便在此處,故意事先服下解藥,打消疑慮……”
陳蕓沒有說話,慢慢走了幾步後又狐疑道:“只是瀉藥?只是喝茶?”
“……是。”太醫的身體彎得更低了,以至於陳蕓沒有看見他眼底飛速閃過的心虛。
其實與其說是瀉藥,他覺得更像吃壞了東西所致,奈何位高權重的病人堅信自己被人投毒,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太醫,也只好改口。
畢竟在漢臣那邊吃壞肚子什麽的,說出去未免太過荒唐……
有的時候,未必一定要追求真相。
陳蕓秀面緊繃,百思不得其解。
瀉藥?
趙沛為什麽要向張穎下瀉藥?他提前料到張穎要去麽?
張穎真的沒有再吃別的東西嗎?
瀉藥什麽的,聽起來未免太過荒唐,太過兒戲。
既然動手,鶴頂紅、砒霜豈不是更痛快?
覺得太過張揚了麽?
所以只是威懾?虐待?挑釁?
說不通,怎麽都說不通。
揮退太醫,陳蕓心事重重地回到寢室,毫無睡意,滿腦子只有三個字:為什麽?
還是,單純的惡意?
思及此處,陳蕓不禁心頭火起,是了,定然是這般,他是想借此告訴自己,你是交趾皇帝又如何?我們是外來使臣又如何?縱然交趾朝中重臣,不也還是隨我搓圓捏扁?
“可惡!”陳蕓越想越氣,用力往床板上拍了一掌,“可恨!”
其心可誅!
她恨不得將銀牙咬碎。
殺人不過頭點地,大祿皇帝陛下,你此番派來這樣兩個瘋子做使者,究竟意欲何為!
卻說“始作俑者”也一夜未眠。
趙沛在床上輾轉反側,既因種種巧合造就的荒唐而啼笑皆非,又因不慎誤傷而心懷有愧,想著要不要天亮之後親自去向張穎致歉。
畢竟他還想通過張穎施展手段,若惹怒對方,接下來的計劃便都要付之東流。
可……對方會不會懷疑自己是故意上門挑釁?
“唉!”自從離開大祿,趙沛嘆氣次數扶搖直上,整個人都多了幾分婉約派的多愁善感。
窗外雨點接連擊打在竹窗上,砰砰有聲,越發密了,恰如此刻他心中綿延不絕的紛亂思緒。
此時正逢交趾雨季末,雨水說來就來,空氣極度潮濕黏稠,連屋子裏的衣裳被褥都濕漉漉的,讓他這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相當不適應。
他伸手撓了撓胸口,借著漏進來的月色低頭一瞧,發現又多幾枚紅色疹子。
真是令人好生煩躁!
趙沛正要嘆出今夜第十八次氣,忽聽尖叫聲自外面炸開!
“啊!”
“陛下!驛館那邊……”
內侍的聲音中隱隱透著慌亂,再次吵醒尚未進入夢鄉的陳蕓。
“何事?”陳蕓驟然坐起,怒氣外溢。
驛館驛館,又是驛館!自他們到來,簡直無一刻安息!
忽有一道閃電撕裂夜幕,緊接著便是悶雷自遙遠天邊滾滾壓來,雪白的閃電混著月色落在陳蕓臉上,明明滅滅,長發披散猶如羅刹降世,那內侍腿一軟,以頭搶地道:“陛,陛下,大祿金姓使者殺了派去伺候的美人……”
卻說日間張穎送下美人就走,奈何趙沛和金暉都不放在眼中,便只叫他們做粗活。
然那些人去之前已得了陳蕓命令,無論以何種手段,務必要得到寵幸,所以當夜,便有幾個自恃貌美的少男少女摸入兩位使者的寢室。
不曾想,金暉枕下壓刀,待人接近,一言不發抽刀便刺!
“區區賤婢,死便死了!”陳蕓怒火中燒,劈手掀翻床頭繡枕,“這點小事也值當上報?!”
此時的她顯然忘了曾特意吩咐過,事關兩國前程,驛館那邊的一舉一動都要上報。
繡枕內包玉芯,砸在內侍頭上,一陣鈍痛。
他瑟縮著身體,才要退出,卻又聽陳蕓喝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