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消失的瓷器(十五)(第2/3頁)
但現在若驟然查封,牛家產業的資金也要被凍結,他們的工錢從哪裏出?未來的活路又在哪裏?
一旦這些都沒了指望,老百姓意識到打倒牛家,非但不能給自己帶來實打實的好處,反而可能因此而餓死,勢必激起民怨、民憤乃至民變。
到時候不用牛家掙紮,先就要有人阻止、反水了!
豈非功虧一簣?
所以要查,但必須先進行必要的接管,保證必要產業正常運轉,保障最多數百姓的基礎生活不受影響。
如今天元帝已經派下專人,隨時準備接收,但因現在牛家父子的罪名尚未釘死,整個讓渡的過程難免漫長。
金暉皺眉,先譏諷百姓,“目光短淺,井底之蛙。”
又罵牛家,“膽大包天,不知好歹。”
再罵地方官,“多年積弊,皆是屍位素餐之輩!”
罵得麽,倒也不全錯,只是多少有點何不食肉糜。
難為這位金光閃閃的少爺還懂得雨露均沾,要罵都一起罵了。
秦放鶴都給氣樂了,“站著說話不腰疼,若要你來,你待如何?”
金暉張口就來,說些什麽除貪官之類的空話,聽得秦放鶴呵呵出聲。
金暉被他近乎寫在臉上的嘲諷弄得羞憤交加,甩袖子不說了。
其實能從金暉口中聽到“鏟除貪腐”之類的話,著實出乎秦放鶴的意料,頗有種“這小子倒也不是完全沒救“的欣慰。
“其實這些官員也未必從一開始就是爛的,皆因地方官難做。或許他們的本意是好的,想為當地百姓某點福祉,奈何獨木難成林,需得有專人各展所長……”
想讓老百姓過好日子,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帶他們賺更多的錢。
如何賺錢?這一方面,當官的確實不如經商的。
然商人逐利而生,不可能沒有私心,所以這個度一旦把握不好,就容易被騎到頭上來,反被操控。
金暉聽罷,若有所思,過了不知多久,忽然眯起眼看秦放鶴,“所以你想用我,卻又不肯讓我爬到頭上去……”
秦放鶴笑眯眯的,這不廢話麽!
金暉冷哼。
不過秦放鶴如此坦蕩,倒是叫他無計可施。
“可陛下早不查晚不查,偏等船隊出再查,待到來年夏日他們歸來,貢品早就換成金銀珠寶了,怎肯認罪?”金暉總覺得天元帝對牛家未免太和軟了些。
秦放鶴失笑,“船隊去年冬日出海,若順利,最遲明年夏日可返,期間不會有任何人可以通風報信兒,哪怕牛家滅了,也不會有人知曉,還在那做春秋大夢呢!
除非他們不等靠岸,就把所得贓款拋入海中,否則……”
其實天元帝的心思並不難猜。
貢品麽,被偷賣,確實生氣,但天元帝真的缺那幾個玩意兒嗎?
拖到船隊出海再行動,一來呢,確實是給牛家最後的機會,奈何他們貪心不足,沒抓住;二來呢,既可斬斷兩頭勾結,也能讓牛家替朝廷多賺一筆銀子。
畢竟對現在的天元帝而言,已經看膩了的貢品酒樽和四十萬兩銀子,顯然後者更有吸引力。
天涼了,坐著長時間不動就有些冷,秦放鶴順勢起身活動手腳,“贓物沒了也不要緊,贓款在就好。”
這個時代藏匿贓款的手段無非就那麽幾種,要麽將船上器物或木柱鑿空內部封存,要麽將貴重珍寶塞入魚鰾吞入腹中。
前者大可以拆了船慢慢搜,後者,只要靠岸就挨個灌巴豆油,腸子都給你們拉出來!還怕找不到?
聽到最後,金暉止不住幹嘔,秦放鶴見了,哈哈大笑。
日子一天天過去,官窯、牛家兩處,秦放鶴都先後與天元帝派來的清算隊伍交割了,自己則繼續盯市舶司。
進到十月,秦放鶴先啃硬骨頭的成效初顯:
眼見牛家都不得不伏法,其余有份參與倒賣貢品、珍品的多家海商,也萬念俱灰無計可施,先後放棄抵抗,一一落網。
負責接手海商這邊的官員們便十分興奮,私下裏跟秦放鶴說:“秦大人辛苦,當居首功!此番抄了這些家,未來三年朝廷都不缺銀子使了!”
難怪人人都愛抄家!
秦放鶴心道,這話您倒是說給牛潤田父子聽呀,只怕生吃了諸位的心都有。
官窯那邊,之前秦放鶴猜的是督窯官、窯場主和大管事中必有內賊,果然不假:
督窯官受賄,分別與三家官窯的窯場主或大管事勾結,先在外偽造贗品,然後於每月檢查、更換新封條之際,偷梁換柱。
之後再將偷出來的真品分別轉與各大小海商。
“我們都是一人管一環,別的事一概不過問,”短短數月,督窯官的頭發都白了半邊,一派頹然之象,“具體市舶司那邊如何過關的,我實在不知,也從未過問。”